顾长风被自己的妻子拒之门外的消息，像一阵风，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传遍了定国公府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下人们还只是私下里偷偷议论，言语间充满了震惊与幸灾乐祸。但很快，这件事，就演变成了一场公开的、对顾长风这位“大将军”的无声审判。
他走在府里，总能感觉到，那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下人们，投来的目光变得异样。那目光里，有同情，有鄙夷，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笑话的、幸灾乐祸的快意。
就连厨房送往他院子里的饭菜，也变得敷衍起来。
这一切，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上，让他坐立难安，如芒在背。
而当这个消息，传到主院，传到陈氏的耳朵里时，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什么？！那个贱人，她……她竟敢把长风关在门外？！”陈氏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因为太过激动，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手，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来人！来人啊！”她尖叫着，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给我把府里所有的护院都叫上！带上斧子！带上家伙！我今天，就是要亲眼看着，他们把玲珑小筑那扇破门，给我劈成碎片！我倒要看看，那个小贱人，她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然而，她叫了半天，回应她的，却只有几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老夫人息怒”。那些平日里对她唯命是从的管事和护院，此刻却一个个都变成了缩头乌龟，谁也不敢上前领命。
他们不是傻子。
他们都亲眼看到了，玲珑小筑门口，守着的是什么人。那几个新来的护院，虽然穿着布衣，但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站姿沉稳，一看便知是练家子，绝非他们这些府里的花架子可比。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听说了，少夫人背后，可能站着的是……秦王府。
去劈玲珑小筑的门？
那不是去执行主母的命令，那是去找死！
陈氏的撒泼，第一次，无人响应。这让她更加气急败坏，也更加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架空的恐惧。
就在定国公府因为这件事，而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之时。
关于此地的一切情报，都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了京城另一座更为森严的府邸之中。
秦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萧烬那张戴着玄铁面具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他静静地听着心腹大管家冷炎的汇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冷炎躬身禀报道，“顾长风在安国侯府与沈明月决裂，随即前往玲珑小筑，被拒之门外。据我们的人观察，顾长风离开时，神情落魄，状若痴傻，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
“定国公府内部，如今己是人心惶惶。老夫人陈氏大发雷霆，想要强攻玲珑小筑，却无人听令。定国公顾威，则将自己关在书房，至今未出。整个国公府，己呈分崩离析之兆。”
“至于玲珑小筑那边，”冷炎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敬佩，“那位云夫人，手段当真了得。她换掉的护院，是卯榫张从自家宗族里挑选的练武好手，忠心耿耿，油盐不进。她这一手‘闭门羹’，看似简单，却是一招釜底抽薪的妙棋。既彻底断了顾长风的念想，又将他置于一个被全府耻笑的境地，可谓是一箭双雕。”
萧烬听完，没有立刻说话。
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书房内，一片寂静。
他能想象得到，那个叫云舒的女人，此刻正坐在她那间小小的工坊里，一边冷静地打磨着她的“敲门砖”，一边不动声色地，欣赏着外面那场由她亲手点燃的、越烧越旺的大火。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精准而狠辣。
先是用一本旧账，将顾家的贪婪打回原形。
再是用一扇闭门，将顾长风的尊严踩进泥里。
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看似被困于一隅，实则早己将整个棋盘的走向，都牢牢地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
“有意思。”
萧烬的面具下，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感慨。
“王爷，”冷炎抬起头，请示道，“顾家如今己是强弩之末，我们是否需要……”
“不急。”萧烬摆了摆手，“这盘棋，还没到收官的时候。那位云夫人，显然还有后手。她那件准备呈给太后的‘贡品’，才是她真正的杀招。”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
“不过，”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顾家虽然是条破船，但船上的老鼠，在沉没之前，总是会疯狂地咬人。顾威那只老狐狸，被逼到绝境，未必不会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蠢事。我们是该……再添一把火，让他彻底冷静下来了。”
“王爷的意思是？”
“定国公府，不是要去‘通源当’，抵押祖产吗？”萧烬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去一趟。”
“是。”冷炎躬身领命，“属下这就去，阻止这笔交易。”
“不。”萧烬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如同猎人般的光芒，“不要阻止。”
“你不仅不要阻止，你还要……促成它。”
冷炎一愣，有些不解。
萧烬缓缓转过身，面具后的双眸，深不见底。
“你以本王的名义，去找通源当的掌柜。告诉他，定国公府抵押祖产的那份契约，我们秦王府，要了。”
“告诉他，无论顾威抵押了多少银子，我们都愿意，加价三成，从他手里，把这份契约，买过来。”
“轰！”
冷炎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他瞬间便明白了王爷这一招的、堪称歹毒的用意。
阻止交易，那只是警告。
而收购契约，这便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定国公府的祖产，名义上，是抵押给了当铺。但实际上，它的债主，变成了秦王府！
只要秦王愿意，他随时可以，拿着这份契约，名正言顺地，收走顾家的根！
这一招，比首接派兵围了定国公府，还要狠，还要诛心！
它就像一柄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此将永远悬在顾威的头顶，让他日不能安，夜不能寐。他再也不敢，对玲珑小筑，对云舒，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一旦动了，那柄剑，会不会立刻就掉下来。
“属下……明白了！”冷炎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对着萧烬，深深地，拜了下去。
王爷这一手，看似是为了保护云舒。
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向那位聪明的云夫人，传递一个更为清晰的信号？
——你的棋局，我己看透。
——你的价值，我己认可。
——从今往后，你这枚有趣的棋子，便由我来庇护。
——但同时，你也休想，再脱离我这个执棋人的掌控。
这，就是王者的阳谋。
堂堂正正，却又让人，无从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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