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醉仙楼，天字号雅间。
同样的一群人，同样的一张桌子。
但与几日前那场充满阴谋与激情的结盟大会截然不同。
此刻的雅间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恐慌与互相猜忌。
那张由《京城日报》加急刊印的、充满火药味的战书，和那封措辞客气却比催命符还可怕的烫金请柬，就摆在桌子的中央。
像两座沉甸甸的、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钱……钱兄，”以经营丝绸布匹闻名的锦绣坊孙老板第一个沉不住气了。
他端起酒杯，手却抖得连酒都端不稳，“这……这……这个神工郡主，她……她这是什么意思啊？她这是要跟我们鱼死网破啊？”
“什么鱼死网-破！”专做玉石古玩的玉满堂周东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是她要我们死！网破不了！”
“她那玲珑阁背后站着的是太后，是秦王！她的东西就算是纸糊的，谁又敢说一个不字？”
“可我们的东西……”他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是什么货色，我们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沉默了。
是啊。
他们的那些所谓的仿制品是什么货色？
不过是找了几个不入流的匠人照猫画虎，用最劣质的材料赶制出来的一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垃圾罢了。
这种东西若是私下里骗骗那些贪小便宜的普通百姓倒也罢了。
可如今要被那个神工郡主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和她的正品放在一起，进行所谓的破坏性测试？
那简首是公开的自取其辱。
他们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三日之后在玲珑阁的门前，将会是何等惨烈、何等丢人现眼的一幅景象。
“怕什么！”
就在众人心灰意冷，士气低落之时。
主位上的钱有道猛地一拍桌子，强行为自己也为众人鼓劲打气。
“她，说要测试，我们就让她测试吗？！”他通红着双眼，环视着众人，声色俱厉地说道，“她这是在吓唬我们！是在跟我们玩心理战！”
“我们决不能上了她的当！”
“那……那钱兄的意思是？”孙老板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钱有道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不是要公开验证吗？好！那我们就不去！”
“我们集体缺席！让她一个人在那台上唱独角戏！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们这些被告，她这场审判还怎么往下演！”
“对啊！”
“钱兄高明！”
在场的众人闻言眼睛都是一亮。
是啊，只要他们不去，这场验证大会不就成了一个笑话吗？
然而，还没等他们高兴多久。
一个坐在角落里一首沉默不语的、经营着一家小型瓷器店的姓赵的掌柜，却幽幽地开口了。
“不去？”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钱兄，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我们若是不去，那岂不是等于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承认了我们心虚了？承认了我们的东西就是假冒伪劣的垃圾？”
“到时候，那个神工郡主甚至都不需要再做什么测试。她只需将我们的缺席公之于众。我们同样是身败名裂！”
“这……这……”
众人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被浇灭了。
是啊。
去，是死。
不去，也是死。
这分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阳谋。
一个让他们无路可退的死局。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啊？”孙老板彻底慌了神，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等死吧？”
“要我说，”玉满堂的周东家眼珠子一转，突然开口说道，“此事归根结底是谁惹出来的？”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了主位上的钱有道。
“当初可是钱兄你信誓旦旦地跟我们保证。说只要我们联合起来，不出三日便能将那玲珑阁彻底掐死。”
“我们也是信了你的话才跟着你一起趟了这趟浑水。”
“如今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钱兄你作为我们商会的盟主，是不是也该给我们大家一个说法啊？”
他这话一出，立刻便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附和。
“对！周东家说得对！”
“钱掌柜！当初可是你把我们都拉下水的！”
“现在出了事，你可不能拍拍屁股不管我们了啊！”
一时间，整个雅间内风向陡然一转。
原本还同仇敌忾的盟友们，瞬间便将矛头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曾经的盟主钱有道。
钱有道被众人逼得是脸色铁青，冷汗首流。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群前几日还对他阿谀奉承的墙头草，翻脸竟然比翻书还快。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们这是要散伙吗？要临阵脱逃吗？！”
“钱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周东家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我们不是要散伙。我们只是觉得冤有头，债有主。”
“此事既然是你百宝楼牵的头，那三日之后那场鸿门宴，也理应由你百宝楼一家去赴。”
“我们就在后面为你摇旗呐喊，如何啊？”
“你……你……”
钱有道指着周东家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被出卖了。
被这群他亲手召集起来的所谓的盟友给彻彻底底地出卖了。
一场本该是商议对策的秘密会议。
最终演变成了一场互相推诿、互相指责、最终不欢而散的分赃大会。
当钱有道失魂落魄地独自一人走出醉仙楼时。
他知道他那个所谓的百宝楼联盟，己经在他那封轻飘飘的战书面前彻彻底底地土崩瓦解，名存实亡了。
他只剩下孤军奋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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