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
云舒那声清冷的、充满疯狂决断的命令，像一道划破黑暗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罗刹巷那段早己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封闭的地下空间里。
所有的人都被她这近乎于“异想天开”的命令给彻底震慑住了。
向下挖？
从这深达五丈的、充满未知流沙和剧毒沼气的死亡陷阱里向下挖？
这不是求生。
这分明是自掘坟墓啊！
“郡……郡主……”
那个之前还对云舒钦佩不己的年轻工部官员，此刻也忍不住颤抖着声音开口劝阻。
“此……此举万万不可啊！这……这下面是流沙！是吃人的流沙啊！我们这么一挖，只会加速我们脚下这片地面的塌陷！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活活吞噬的！”
“是啊！大小姐！”就连一向对云舒言听计从的卯榫张，此刻也面露骇色，“此法太过凶险！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恐慌再次如同潮水，开始在这支被困的队伍中蔓延。
然而，面对着这几乎是所有人的质疑与反对。
云舒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她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寒潭。
她走到那个还在不断向外冒着丝丝沼气的钻孔旁，蹲下身。
她没有说话。
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密封的琉璃瓶。
她打开瓶塞，将瓶口对准了那个钻孔。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
只见一股微弱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淡淡腥臭味的气流从钻孔中缓缓升起，被吸入了那个琉理瓶中。
云舒迅速地盖上瓶塞。
随即，她又从另一个随身携带的药包里，取出了一张浸泡过特殊药水的淡黄色试纸。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试纸塞进了琉璃瓶中。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那张原本是淡黄色的试纸，在接触到瓶内那来自地底深处的“沼气”之后。
竟然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变成代表着剧毒的黑色或紫色。
而是缓缓地呈现出了一种淡淡的……青绿色。
“这……这是……”
在场有几个略懂医理的匠师看着那试纸的颜色，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甲烷’，不是‘硫化氢’。”
云舒缓缓地站起身，将那张青绿色的试纸展示给所有人看。
她的声音充满了一种源于绝对知识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诸位想必都曾听闻，矿井之下常有‘瓦斯’之毒，遇火则爆，吸入则亡。那便是‘硫化氢’，其毒性烈如火。”
“而我们脚下这五丈深处所蕴含的‘沼气’，其主要成分却是另一种名为‘甲烷’的气体。”
“此气虽亦有微毒，但其性却温和得多。只要我们不在此处点燃明火，只要我们能保持基本的通风，它便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对我们造成致命的伤害。”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
她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甲烷’通常只会在一种特定的环境下大量产生。”
“那便是——”
“有活水流经的、封闭的地下空间！”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真正的闪电，瞬间便照亮了在场所有人那早己被恐惧所占据的黑暗的心！
活水！
地下暗河！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郡主那看似疯狂的命令背后，所隐藏的那惊人的、严密的、科学的逻辑！
她不是在自掘坟墓！
她是在用她的智慧，为他们在这十死无生的绝境之中，硬生生地推演出了一条唯一的、也是最不可思议的生路！
“郡主……神人也！”
不知是谁第一个喃喃自语。
随即，所有的人都用一种近乎于仰望神祇般的、充满狂热与信服的目光，看着那个身形纤细、却仿佛比天地还可靠的女子。
“现在，”云舒的目光缓缓地扫过那些早己被她彻底折服的队员们，“还有人反对吗？”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便爆发出了一声由兵部校尉方铁带头发出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的怒吼！
“没有！”
“我等誓死追随郡主！”
“誓死追随郡主！”
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单膝跪地，用一种最古老也最庄严的方式，向这个在绝境之中为他们带来希望的女子献上了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云舒没有再多言。
她知道，人心可用。
“动手！”
她再次下达了那道代表着生机的命令。
这一次再无半分的迟疑。
所有的人都像一群被注入了力量的工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意志与工作热情。
李翁将十几根特制的洛阳铲，用云家秘传的“活扣”之法首尾相连，组成了一根长达五丈的、坚固无比的巨大钻杆。
卯榫张则将所有的绳索都打成了最坚固的“金刚结”，编织成了一架足以承受千斤之力的结绳梯。
而那些兵部的士卒和工部的年轻官员们则轮番上阵。
他们以那个早己被验证过的钻孔为中心，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用手、用工兵铲、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开始疯狂地向下挖掘！
泥土、汗水混杂在一起。
狭窄的、黑暗的、缺氧的地下空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工具与泥土碰撞的、充满希望的声响。
云舒则成为了这场与死神赛跑的工程的总指挥。
她没有亲自参与挖掘。
她必须保持最清醒的头脑和最充沛的体力。
她冷静地为众人分配着任务。
“第一组休息！第二组上！”
“注意控制呼吸的节奏！不要做无谓的动作，节省体力！”
“所有的人将水囊集中起来！统一分配！每人每半个时辰只许喝一口！”
她还亲自用那根铅垂线和一个简易的水平仪，不断地测量着坑道的垂首度和周围土壁的稳定性。
“左边再挖深三寸！保持坡度！”
“右边的土质有些松散！用木板进行临时加固！”
她的每一道命令都精准、高效、不容置疑。
她就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老船长，在这即将倾覆的死亡之舟上，用她那超越了时代的智慧和坚不可摧的意志，为所有的人牢牢地把持着那通往生机的唯一航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所有的人都早己达到了生理与心理的极限。
他们的嘴唇干裂。
他们的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他们的胸口更是因为缺氧而火辣辣地疼。
可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没有一个人叫苦。
因为他们都亲眼看到。
那个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柔弱的女子。
始终都站在那最危险的坑道边缘。
始终都用她那清澈而坚定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剂最强效的强心针。
是支撑着他们在这黑暗与绝望之中坚持下去的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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