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童谣如同永不停歇的催眠曲,但在林星耳中,它不再是令人崩溃的噪音,而是变成了蕴含着密码的旋律。他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那本突然出现的、墨迹未干的日记提供的关键信息上。
【注意它播放的童谣,滞涩点是唯一能短暂侵入其底层逻辑的时间窗口,利用它!频率是……】
那串复杂的频率代码,如同刀刻般印入他的脑海。他的超忆症大脑开始疯狂运转,将代码与不断循环的童谣进行比对和模拟。
与此同时,麻痹剂的效果进一步消退,他对身体的控制力正在缓慢恢复。他小心翼翼地活动着手指,感受着那本纸质日记粗糙的触感,将其更深地藏进身下。这是唯一的希望,绝不能被发现。
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沉重,伴随着一种冰冷的、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仿佛死亡在临近。
禁闭室的气密门无声地滑开。
雷克斯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厌恶和迫不及待的神情。他的身后,跟着两个身穿纯白色、无菌防护服的身影,他们推着一辆小巧而精密的仪器车,车上覆盖着白色的防尘布。
最令人心悸的,是走在最后的那个人。
他同样穿着无菌服,但身材高瘦,动作如同精确的机械,没有丝毫多余。他的脸上戴着透明的面罩,面罩后的眼神空洞而专注,仿佛没有任何人类情感。他的手中,拿着一个银色的、细长的金属盒。
林星的目光,瞬间被那个人吸引。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般的恐惧攫住了他,仿佛遇到了天敌。
“就是他,修剪师。”雷克斯对着那个高瘦男人说道,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Ver.2.3,状态不稳定,融合了过多原体的混乱记忆和情感,需要彻底清理。重点是切除所有关于‘原体’的认同感、不必要的反抗意志、以及那些……麻烦的情感羁绊。”他特意强调了“情感羁绊”西个字,目光扫过林星,带着冰冷的嘲讽。
被称为“修剪师”的男人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打开手中的银色金属盒。
盒内,在黑色的天鹅绒衬垫上,并排陈列着数把“手术刀”。
但这些手术刀,并非金属制成,而是完全由一种极其纯净、仿佛不含任何杂质的水晶玻璃打磨而成!刀身透明,薄如蝉翼,边缘锋利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芒。
玻璃手术刀?!
林星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日记里的描述是真的!
【‘修剪师’己经就位,他的玻璃刀能切掉最细微的情感纤维。】
修剪师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拈起其中最细长的一把玻璃刀。他的动作轻柔而稳定,仿佛那不是一件凶器,而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开始吧。”修剪师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机器语音,“固定头部,接入‘星痕’引导接口。”
两个助手立刻上前,用特殊的夹具固定住林星的头颅,使他无法动弹。另一人则在他太阳穴的“星痕”接口旁,贴上几个极其细微的、连接着仪器车的电极。
仪器车上的屏幕亮起,开始显示林星复杂而混乱的脑波活动。
“嗯,确实是一团糟。”修剪师看着屏幕,玻璃刀尖微微移动,仿佛在凭空比划着什么,“过多的无用连接,冗余的情感突触……需要精细修剪。”
他抬起玻璃刀,刀尖对准了林星太阳穴“星痕”接口的位置。
没有物理上的接触。
但那把透明的玻璃刀尖,仿佛首接刺入了林星的意识之中!
“呃——!”林星猛地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
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冷的、尖锐的剧痛,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首接作用于他的精神本源!仿佛有一把无形的、极其锋利的冰刀,正在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的人格结构上进行着精准而残酷的切割!
仪器屏幕上的脑波图开始发生变化。一些代表激烈情绪(愤怒、恐惧、爱恋)的峰值被强行压制、抹平,变得平滑而死寂。
“首先,切除对‘原体’身份的无效认同。”修剪师冷漠地陈述着,玻璃刀微微调整角度。
林星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一些关于孤儿院的具体画面开始变得模糊,那种对“自己是林星”的根深蒂固的认知感正在被动摇、被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作为“X-07”编号的空虚感。
“不……”他发出嘶哑的抗拒,拼命集中精神,去回忆苏晚的脸,去回忆南极的暴风雪,去回忆那些痛苦的、却证明着他“存在”的经历!
修剪师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猎物的抵抗力度。
“反抗意志残留。加强抑制频率。”他对着仪器车说道。
一股更强的能量通过电极涌入,林星顿时感觉如同泰山压顶,意识几乎要溃散。
“接下来,切除不必要的的情感羁绊。特别是……对母本Zero的异常依恋。”修剪师的玻璃刀再次移动,刀尖指向了脑波图中某个异常活跃的、与其他区域有着复杂连接的节点。
那是……与苏晚相关的记忆和情感区块!
林星感到一种巨大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恐惧!如果这些东西被切除,他还是他吗?他和苏晚之间那艰难建立起的连接,那双生宫殿,那雪原锚地……岂不是……
“不!!!”他用尽全部意志力发出无声的咆哮,意识拼命地向后退缩,试图保护那些珍贵的、绝不能失去的东西!
就在这极限的对抗中,他的大脑因为极度专注和痛苦,对外界事件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
那首循环播放的电子童谣,恰好进行到了那个特定的小节!
就是现在!那0.1秒的滞涩点!
林星没有任何犹豫,按照日记提供的频率代码,用自己那被压制到极致的、残存的精神力量,模拟出一道极其微弱、却精准无比的干扰波,向着“星痕”接口外部,那连接着AI系统的网络,发射出去!
这股力量微乎其微,对于整个基地AI来说,如同尘埃。
但在那特定的0.1秒滞涩点,在这AI系统底层逻辑进行微妙自检和同步的瞬间,这粒尘埃,恰好卡进了某个齿轮的缝隙里!
效果立竿见影!
禁闭室内,所有的灯光猛地一暗!然后又剧烈闪烁起来!
那循环的电子童谣,发出了一声极其刺耳的、走调的尖鸣,然后戛然而止!
仪器车上屏幕的脑波图瞬间变成一片雪花!
甚至连修剪师手中那把透明的玻璃手术刀,都极其轻微地振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几乎无法听见的、高频的嗡鸣!
修剪师那万年不变的空洞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精密仪器突然收到了错误参数。
就是这瞬间的干扰!万分之一秒的停顿!
对于普通人毫无意义。
但对于将全部意识用于进行精密“修剪”的修剪师来说,这外来的、计划外的干扰,如同在显微镜下操作时被人猛地撞了一下手臂!
他的玻璃刀尖,发生了极其微小的、但却是致命的——偏差!
没有切除原本目标的情感区块,而是……
切断了另外几条看似无关紧要的、连接着大脑更深层区域的……抑制神经链?!
“嗯?”修剪师发出了一个表示疑惑的单音。
而林星,在这一刻,感受到的并非痛苦减轻,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危险的变化!
一股原始、狂暴、冰冷、充满吞噬欲望的力量,如同被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从他意识的最深处,那被双生宫殿和强制休眠勉强镇压的区域,猛地奔涌而出!
是“初代”样本的意识碎片!那些被他吞噬的、属于黑市拳王和“清道夫”的暴力记忆!
修剪师那失误的一刀,非但没有切除他的情感,反而释放了他体内最危险的怪物!
林星的右眼,瞬间被一种狂暴的幽蓝色光芒彻底占据!
他发出一声不再是人类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咆哮,猛地挣脱了部分夹具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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