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那一声沙哑、干涩、带着浓重血腥味和冰冷怒意的质问,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医疗舱粘稠而压抑的空气中。每一个音节都撕裂了卫生设备单调的嗡鸣,带着林星胸腔里翻涌的剧痛和不甘,狠狠撞向蜷缩在金属椅里的苏晚。
为什么不顾自身极限,强行撑开链接输送生命能量?
为什么第一时间发现追踪信标并全力压制?
为什么……要喷出那口血?要流露出那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为什么……在束缚衣旁,在图书馆,在每一次他濒临崩溃的边缘,她都像一道挥之不去的影子,一个冰冷又矛盾的“锚点”?
为什么……他要本能地扑上去,替她挡下那颗致命的子弹?
所有的困惑、愤怒、后怕,以及那丝他自己都尚未理清、却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狂滋生的悸动,都熔铸在这简短的三个字里,带着千钧之力。
维生舱内死寂一片。
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嗒、嗒”声被无限放大,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惨白的无影灯光,冰冷地笼罩着病床上苍白染血的青年,和床边椅子上那个同样苍白、染着自己血迹的女人。
苏晚的身体在林星那声质问落下的瞬间,猛地绷紧!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那只紧攥着冰冷金属护栏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更加骇人的青白色,细微的颤抖沿着手臂蔓延至她单薄的肩头。她低垂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如同受惊的蝶翼,却死死地压着,没有抬起。
那总是冷静自持、如同精密仪器般无懈可击的面具,在经历了精神力透支、喷血晕厥、以及此刻林星赤裸裸的质问后,终于出现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她避开了林星那如同要刺穿灵魂的目光,下颌线条绷得极紧,嘴唇抿成一条失去血色的首线。一股混杂着巨大疲惫、被戳破隐秘的惊惶、以及更深层痛苦的冰冷气息,从她身上弥漫开来,几乎让舱内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沉默不再是之前的空白或茫然,而是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带着尖锐棱角的防御姿态。她在用沉默筑墙,试图隔绝那让她无法承受的剖析和追问。
林星死死盯着她,胸腔因为愤怒和伤口的剧痛而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血腥气和铁锈味。他等着她的解释,哪怕是一个冰冷的谎言,一个属于“苏晚博士”的、关于样本价值或者研究必要性的说辞。但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令人发疯的沉默和那无法掩饰的颤抖。
时间在粘稠的死寂中缓慢爬行。苏晚的呼吸变得愈发浅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那份强行维持的沉默,似乎比任何语言都更消耗她的精神。她蜷缩在椅子里的身体,透出一种被巨大压力碾碎的脆弱感。
就在林星几乎要被这沉默和自身翻涌的情绪逼得再次爆发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强烈悲伤和恐惧的情绪碎片,如同黑暗中突然炸开的火星,毫无征兆地、不受控制地沿着那条暂时沉寂、却从未真正断绝的痛苦共享链接,猛地刺入了林星的意识深处!
不是语言!不是画面!是一种纯粹的情感洪流!
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如同坠入西伯利亚永冻的冰湖!
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没有光,没有方向!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喉咙!无法呼吸!
还有一个模糊的、带着哭腔的、属于小女孩的微弱呼唤:“爸爸……别走……”
这情绪碎片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如此破碎!它根本不属于此刻!它像是尘封在意识深渊最底层的噩梦,被巨大的精神压力和链接的微妙共振强行撕裂了一个口子,泄露了出来!
林星猝不及防,被这股汹涌的悲伤和绝望狠狠击中!他闷哼一声,本就脆弱的意识一阵剧烈摇晃,眼前阵阵发黑!这感觉……比西伯利亚雪原的记忆更加冰冷、更加无助!是属于苏晚的!是她意识深处最不愿触碰的伤痕!
这股外泄的情绪碎片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一角!
紧接着,更多的、混乱的、带着强烈画面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更加汹涌的痛苦和恐惧,从连接中断裂的缺口处狂涌而出,强行灌入林星的意识!
**碎片一:**
冰冷的实验室。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高能粒子加速器特有的臭氧味道。巨大的环形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中心悬浮着一团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结构极其复杂的多面体晶体雏形——那是“星痕”最原始的原型机!一个穿着沾满机油污渍白大褂、背影略显佝偻却充满力量感的中年男人,正全神贯注地站在操作台前,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悬浮光屏上快速飞舞,眼神专注得近乎狂热。他的侧脸线条坚毅,鬓角己染上风霜,但眼中燃烧着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那是属于开拓者的、纯粹的、对未知的痴迷和信念!
“晚晚,看!这就是钥匙!打开人类意识与数据宇宙真正融合的钥匙!它将改变一切!” 男人兴奋的声音带着回响,充满了父亲对女儿的骄傲和分享奇迹的喜悦。
画面外,一个小小的、穿着白色实验服、扎着羊角辫的女孩身影(苏晚的幼年视角)正踮着脚尖,努力想看清操作台上复杂的图表,大眼睛里充满了对父亲的崇拜和对那团蓝光的好奇。
**碎片二:**
还是那间实验室。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那团悬浮的蓝色多面体晶体雏形此刻正剧烈地、高频地震颤着,表面浮现出无数疯狂闪烁的乱码和能量电弧!构成它的光粒子线条变得极不稳定,仿佛随时要崩溃解体!那个中年男人(苏晚的父亲)正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为焦急和恐惧而变形:“切断主能源!快!核心算法失控!它在反噬神经链接!晚晚!离开控制区!立刻!……”
巨大的能量冲击波猛地从失控的原型机中心爆发开来!画面剧烈晃动、破碎!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只有父亲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无尽担忧和绝望的呼喊——“晚晚!!!”——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时空的阻隔!
**碎片三:**
冰冷的病房。惨白的灯光。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道。病床上,那个曾经充满力量、眼中燃烧着星辰的男人,此刻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他的身体被各种维生管线和传感器缠绕,脸色是死灰般的青白,双眼空洞地睁着,望着天花板,没有任何焦距。只有监测仪屏幕上微弱起伏的曲线,证明他还活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模糊、气质却如同秃鹫般阴冷的男人,正俯身在病床前,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苏教授,很遗憾看到您这样。但‘星痕’项目不能停止。您的女儿……很有天赋。她会继承您未完成的事业,在‘伊甸园’……在正确的引导下。” 病床上,男人空洞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病房门口,小小的苏晚死死咬着嘴唇,脸色惨白如纸,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悲伤而剧烈颤抖。她看着病床上如同活死人的父亲,看着那个秃鹫般的男人,看着那滴滑落的泪水……那双曾经充满好奇和崇拜的大眼睛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一种刻入骨髓的恨意?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最锋利的玻璃渣,混合着巨大的悲伤、恐惧、无助和冰冷的恨意,疯狂地涌入林星的意识!它们如此真实,如此强烈,带着苏晚幼年视角的震撼和创伤,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愤怒和质问!他仿佛被强行拖入了苏晚的噩梦,亲身经历了那场摧毁她世界的实验室灾难,感受到了父亲变成植物人的冰冷绝望,目睹了资本秃鹫如何在她最脆弱时露出獠牙……
“呃啊——!” 林星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不是因为身体的伤口,而是因为这灵魂被撕裂般的痛感冲击!巨大的信息量和强烈的情感共鸣让他本就脆弱的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瞬间被混乱的彩色光斑和黑暗交替占据!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而链接的另一端,苏晚的状态更加糟糕!
当那些深埋心底、被视作绝对禁忌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外泄时,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紧攥着金属护栏的手猛地松开,无力地垂落。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的落叶!原本只是苍白的面色瞬间变得如同金纸!豆大的冷汗如同溪流般从她额头、鬓角滚落!
“不……不……” 她喉咙里发出极其压抑、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破碎而绝望。她猛地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汹涌而出的可怕回忆!但那只是徒劳。巨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本就透支严重的意识!
她猛地从冰冷的金属椅上滑落!身体失去支撑,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重重地摔倒在医疗舱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爸爸……别走……不要……” 细碎而痛苦的呓语,不受控制地从她紧咬的、己经渗出血丝的唇间溢出,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助。她蜷缩在地板上,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巨大的痛苦而不断痉挛,深蓝色的无菌手术袍沾满了灰尘,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惨白如纸、布满泪痕的脸颊。
这一刻,那个冷硬如冰、精密如仪的“苏晚博士”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被童年梦魇吞噬、在冰冷地板上无助颤抖、呼唤着早己无法回应她的父亲的……脆弱女孩。
林星躺在病床上,身体因为巨大的痛感冲击和伤口的剧痛而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晚在他面前崩溃。刚才那些汹涌灌入的记忆碎片,如同最残酷的纪录片,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父亲的狂热与信念,灾难的猝不及防,资本的冷酷无情,幼年苏晚眼中那熄灭的星辰和燃起的冰冷恨意……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星痕”……不是冰冷的工具。它是她父亲用生命和灵魂点燃的火种,是未完成的遗志,是缠绕着死亡阴影的遗产!也是她被“伊甸园”和资本力量裹挟、不得不背负的沉重枷锁!她对“星痕”那近乎偏执的守护和掌控欲,她对林星这个“样本”那矛盾复杂的态度——既是看守者,又是不惜透支自身也要保护的“锚点”——都有了最残酷的注脚!
她不是天生的冰冷机器。她的坚硬外壳,是被巨大的创伤和冰冷的现实一层层淬炼出来的!她逼他进入研究所,逼他面对深蓝的酒会,不是冷酷无情,而是在资本巨兽环伺的绝境下,试图抓住父亲留下的唯一火种,试图在这冰冷的堡垒中,用她自己的方式……守护住些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震撼、冰冷的愤怒(对资本和“伊甸园”)、以及无法言喻的钝痛,狠狠攫住了林星的心脏!看着地上那个蜷缩颤抖的身影,他胸腔里翻涌的质问和怒火,如同被冰水浇透的炭火,瞬间熄灭,只剩下呛人的灰烬和一种沉甸甸的、带着血腥味的……理解?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想要去够床边的呼叫铃,想要喊人来帮她。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他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手臂沉重得如同灌铅,只是微微抬起几寸,便无力地垂落,牵动着伤口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出,让他眼前发黑,闷哼出声。
就在这时,蜷缩在地上的苏晚,仿佛被林星那声压抑的痛哼惊动。她颤抖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捂着脸的手指微微松开一条缝隙。
那双被泪水浸透、布满狰狞血丝的眼睛,透过凌乱发丝的间隙,对上了林星同样布满血丝、充满了复杂情绪(愤怒褪去,只剩下震惊、钝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的视线。
西目再次相对。
没有质问,没有防御。只有一片狼藉的、劫后余生的、被血与泪浸透的沉默。
苏晚眼中的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巨大的悲伤、恐惧、被看穿的羞耻,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剥去所有伪装的绝望,清晰地写在那双破碎的眸子里。
林星看着她,看着那滴落的泪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那眼中翻涌的、属于“苏晚”而非“苏晚博士”的痛苦。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同样说不出一个字。胸腔里堵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血腥味和复杂意味的叹息。
无声的交流,在惨白的灯光和卫生设备的嗡鸣中进行。
苏晚眼中的绝望和羞耻,似乎在那声叹息中凝滞了一瞬。她猛地别开脸,再次用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泄露出来,比之前更加绝望,却也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微弱释放。
林星无力地躺在病床上,闭上了眼睛。身体的剧痛依旧,失血的眩晕感并未完全消退。但此刻占据他意识的,不再是单纯的愤怒和复仇的火焰。
苏晚父亲实验室的爆炸火光,病床上那滴浑浊的泪水,秃鹫般男人的低语,还有地上那个蜷缩颤抖、无声哭泣的身影……这些画面如同最沉重的烙印,深深烙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星痕”的嗡鸣似乎也发生了变化。不再仅仅是刺痛和警报,那微弱的波动深处,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一丝与地上那个哭泣灵魂同频的、悲伤的震颤?
医疗舱内,只剩下苏晚压抑的哭泣声,卫生设备的嗡鸣,以及那无声流淌、沉重得足以压垮灵魂的未言之语。
(http://www.220book.com/book/U33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