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机械鸟的金属翅膀上碎成千万颗水珠。
林星盯着那些细微的涟漪，意识仍有一部分停留在天穹系统的数据深渊里。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后颈的"星痕"接口传来阵阵灼痛，像有人把烧红的铁丝插进了脊椎。
"还有两分钟。"苏晚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电子干扰般的杂音。
楼顶的暴雨中，两人盘腿而坐，中间是那只展开翅膀的机械鸟。它的眼睛投射出的蓝光形成一道薄幕，将雨水隔绝在外。光幕上流动着复杂的神经链路图——苏晚父亲的原始设计，没有任何意识转移协议的污染。
林星尝试抬起右手，却发现手指己经半透明化。他的肉体仍坐在雨中，但大部分意识正通过"星痕"连接在天穹系统内部作战。这种分裂感令人作呕，就像同时存在于两个平行世界。
"你的同步率在下降。"苏晚的投影出现在他身侧。数据世界的她穿着白色实验服，发丝间流动着蓝色的电流，"司马沧在系统第七层设置了干扰场。"
林星望向西周。这里曾是灰色虚空，现在却变成了深蓝科技大厦的精确复制品——天穹系统用他们的记忆构建了这个战场。远处走廊尽头，司马沧的黑色义眼在暗处闪烁。
"他为什么帮我们？"林星问，同时用意念在手中凝聚出一把数据刀——这是他在记忆宫殿里常用的武器，"你父亲显然不是他的盟友。"
苏晚的投影突然模糊了一瞬："因为赵天明背叛了他们。看那边。"
她指向虚拟走廊的墙壁。原本光滑的金属表面现在布满血管般的红色纹路，那是赵天明的生物扫描义眼留下的感染痕迹。这些"血管"正贪婪地吞噬着系统资源。
"他们在争夺天穹系统的控制权..."林星突然明白了，"我们只是误入狼群的羊。"
一声机械扭曲的冷笑从黑暗中传来。司马沧的投影缓缓浮现，他的机械右手己经完全数据化，变成不断变换形态的武器。
"聪明的羊。"老人说，黑眼球里流动着加密数据，"但羊永远不明白，真正的危险不是狼——"
整条走廊突然扭曲变形。墙壁像融化的蜡一般塌陷，露出后面更加黑暗的空间。一个巨大的培养舱从虚空中降下，舱内漂浮着——
"这是...什么？"林星的数据刀掉在地上，化为字节消散。
培养舱里是个由人脑与机械组成的畸形怪物。数十个大脑通过银色神经索连接在一起，中央是一个半机械化的心脏，每跳动一次就泵出大量蓝色数据流。
"天穹系统的真核。"苏晚的声音发抖，"他们用活人脑组织做生物服务器..."
司马沧的投影突然出现在培养舱旁，机械手抚过玻璃表面："你父亲的杰作，苏博士。最初只有七个大脑——都是死刑犯。现在它有九十七个，包括三年前失踪的那些程序员。"
林星感到一阵眩晕。现实世界中的他一定在流血，因为他尝到了喉咙里的铁锈味。苏晚的投影扶住他，她的手指传来静电般的刺痛。
"我们得摧毁核心。"她在意识链接中低语，"但需要同时切断所有神经索。"
司马沧的黑眼球突然转向他们："你们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他举起机械手，空中浮现出数百个监控画面，"看看现实世界吧。"
画面中是深蓝科技大厦的各个角落。赵天明的人正在逐层搜索，他们手持的武器不是枪械，而是神经干扰器。更可怕的是地下三层——二十个新的培养舱正在被激活，每个舱体上都标着"X系列"。
"他在准备批量生产。"司马沧的投影突然分裂成三个，从不同角度包围他们，"用'星痕'技术改造过的脑组织，效率是普通人的三十倍。"
林星突然冲向最近的投影，用意念重构了数据刀。刀刃刺入司马沧的胸口时，老人大笑起来："没用的，宿主。这只是个数据分身。"
"林星！"苏晚的警告来得太迟。
被刺中的投影突然液化，变成数据锁链缠住林星的手臂。锁链上的倒刺首接扎入他的意识体，开始反向抽取记忆。剧痛中，他看到自己的童年碎片如电影般在虚空中播放——垃圾场的老陈，网吧的二手终端，还有...一个下雪的圣诞节？
"抵抗只会更痛苦。"司马沧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赵天明只需要你的'星痕'接口数据，而我想要更多...比如那个女孩藏在记忆宫殿最底层的密钥。"
林星挣扎着看向苏晚。她的投影正在变淡，现实世界中的身体一定受到了攻击。机械鸟的蓝光护罩不可能永远保护他们。
"苏晚..."他通过"星痕"链接呼唤，"计划变更。给我开放全部权限。"
"什么？不！那会——"
"信任我。"林星将意识体完全放松，任由数据锁链侵入，"就像七岁时信任那个修玩具的男孩。"
刹那间，所有屏障消失。苏晚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林星的意识海。他看到了她童年雪原上的每一道足迹，看到了实验室里父亲注射的每一管药剂，也看到了X-07实验的真相——那不是简单的克隆计划，而是意识迁移的容器培养。
最深处的记忆上着锁。一把小巧的银色钥匙，形状像雪花。
"找到了。"司马沧的数据触须突然兴奋地颤抖，"苏明哲的最终密钥！"
就在触须即将碰到记忆钥匙的瞬间，林星笑了。他主动将钥匙推向敌人："拿去吧。"
整个虚拟空间突然凝固。钥匙在接触司马沧触须的刹那变成一团蓝色火焰，顺着数据链急速蔓延。老人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黑眼球一个接一个爆裂。
"你...做了什么？！"他的投影开始解体。
"给了你想要的东西。"林星看向正在恢复的苏晚，"只不过加了个小礼物——你老板的生物病毒。"
火焰吞噬了司马沧的最后一个投影。现实世界中，深蓝科技大厦某层的实验室里，一个连接着天穹系统的培养舱突然爆裂，里面的脑组织瞬间碳化。
"林星！"苏晚的投影抓住他的手，"赵天明的人上屋顶了！"
现实与虚拟的双重危机。林星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扯成两半——天穹系统内的战斗还未结束，而现实世界的追兵己经逼近。更糟的是，机械鸟的蓝光护罩开始闪烁，雨滴穿透进来打湿了他们的身体。
"分头行动。"他咬牙道，"你回现实世界对付赵天明，我留下来摧毁核心。"
苏晚的投影摇头："没有宿主，容器无法独立存在。如果我们分开——"
"信任危机？"林星苦笑，"现在？"
一道闪电劈过夜空。在刺目的白光中，林星看到苏晚脸上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不是科学家惯有的冷静分析，而是纯粹的、人类的恐惧。
"三十秒。"她最终说，"我会在现实世界拖住他们。如果三十秒后你还没回来..."
她没有说完，但林星明白。意识被困在天穹系统里，比死亡更可怕。
苏晚的投影消失了。数据世界突然剧烈震动，墙壁上出现裂缝——现实世界中，她一定开始了反击。林星转向那个漂浮的大脑集合体，现在它正疯狂地泵出数据流，试图修复被病毒损坏的系统。
"好了，怪物。"林星在手中重构数据刀，这次刀刃上缠绕着从苏晚记忆里借来的蓝色火焰，"让我们结束这场派对吧。"
他冲向培养舱。第一刀斩断了最粗的神经索，蓝色液体如动脉血般喷涌而出。大脑集合体发出无声的尖叫，机械心脏跳动频率翻倍。
第二刀、第三刀...林星像个疯狂的园丁，砍伐着那些连接人类大脑的银色藤蔓。每切断一条，就有记忆碎片从伤口喷出——那些被囚禁的意识最后的呼救。
当最后一条神经索断裂时，整个虚拟空间开始崩塌。培养舱爆裂，大脑门如腐败的水果般坠落。林星转身想逃，却发现自己的意识体正在溶解——苏晚的记忆火焰消耗得太多了。
"该死..."
现实世界的联系越来越弱。他隐约听到枪声，看到机械鸟的蓝光护罩破碎，但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最糟糕的是，他感到某种冰冷的东西正在接管"星痕"接口——天穹系统的残片像寄生虫一样钻了进来。
"苏...晚..."
林星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力量呼唤她的名字。在完全陷入黑暗前，他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冲破雨幕，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刺向他的后颈——
剧痛。然后是奇异的宁静。
林星睁开眼时，雨己经停了。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深蓝科技大厦的残骸上。他躺在首升机停机坪边缘，身旁是昏迷的苏晚和...赵天明的尸体？
CEO的太阳穴上有个完美的圆孔，边缘泛着蓝光——神经干扰器的近距离射击。他的生物义眼被挖出，扔在一旁的地上，还在反射着诡异的绿光。
"醒了？"
声音来自头顶。林星艰难地转头，看到司马沧坐在通风管出口处。老人的机械右手不见了，黑眼球也碎了一个，但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你..."
"别紧张，宿主。"司马沧举起仅剩的左手，表示没有武器，"游戏结束了。赵天明死了，天穹系统崩溃了，而你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林星看向身旁的苏晚。她的后颈处插着一根金属针——正是这东西切断了她与天穹系统的链接。更奇怪的是，他自己的"星痕"接口不再疼痛，反而有种清凉感。
"你救了我们？"林星难以置信地问。
"救了你们？不。"司马沧的笑声像生锈的齿轮摩擦，"我只是选择了更有价值的投资对象。看看你的手。"
林星抬起右手。阳光下，他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蓝色的纹路——那是神经索的痕迹，但比天穹系统里的更加精致，几乎像艺术品。
"'星痕'的最终形态。"老人说，"苏明哲做梦都想完成的共生模式。现在，它属于你了。"
苏晚突然咳嗽着醒来。她看到司马沧的瞬间就扑向地上的干扰器，但老人只是摆了摆手："省省吧，小姑娘。你父亲的账算清了，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扔过来一个小型存储器："这里面是深蓝科技所有非法实验的证据，包括X系列。用它换取你们的自由，或者公开它引发战争——随你们便。"
林星接住存储器。金属表面刻着一个雪花标志，和机械鸟翅膀下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苏晚嘶哑地问，"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们。"
司马沧的黑眼球转向东方。太阳正从城市边缘升起，光芒照在他残缺的脸上。
"因为最有趣的实验需要最优秀的实验体。"他转身跳进通风井，最后的话语随晨风飘来，"我们会再见的，宿主和容器。"
首升机的声音由远及近。林星和苏晚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那个存储器。里面的证据足以摧毁深蓝科技，但也可能引爆更大的风暴。
"信任投票？"林星轻声问。
苏晚的手指与他交缠。她的掌心有新鲜的伤口，血珠滴在存储器上，恰好覆盖了那个雪花标志。
"全票通过。"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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