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酬……”
那两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钢针,带着谢归溟掌心血腥的气息,狠狠扎进沈青瓷的耳膜,刺入她本就因重伤而千疮百孔的心房。冰冷的余音在死寂的书房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枷锁重量。
她躺在柔软却如同刑具的床上,胸前大片暗红的血迹如同烙印,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断裂般的剧痛。谢归溟俯身投下的阴影笼罩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苍白、狼狈,以及眼底深处那被强行压下的惊涛骇浪。
用她的手,执掌谢家权柄?
用她的眼,盯紧魑魅魍魉?
用她的命,守住那枚染血的青铜钥匙?
这哪里是交易?分明是赤裸裸的掠夺!是将她彻底绑上他谢归溟的战车,成为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危险的棋子!而她付出的代价,是自由,是尊严,是在这荆棘王座上,随时可能被碾碎成齑粉的性命!
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恨意在胸腔里疯狂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更加浓郁的铁锈腥甜。清冷的眼眸迎视着谢归溟,里面没有哀求,没有软弱,只有一片被冰雪覆盖的、深不见底的寒潭。寒潭之下,是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焰在无声咆哮。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动作细微,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沉重。
“好。”一个字,从她干裂染血的唇间挤出,嘶哑,微弱,却清晰无比,如同寒冰碎裂的声响。
谢归溟眼底深处那冰冷的火焰似乎跳动了一下。他首起身,不再看她。那份强硬的姿态仿佛从未动摇,但转身走向书桌时,那因右掌重伤而略显僵硬、微微趔趄的背影,却泄露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他抓起桌上一个内部通讯器,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不带丝毫温度的冷硬:
“陈默。把‘西厢’收拾出来。送夫人过去静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
“是,先生。”陈默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平板依旧。
书房厚重的乌木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陈默如同精准的机器,带着两名同样气息冷肃、目不斜视的女护卫走了进来。她们手中捧着柔软的毛毯和简易的担架。
“夫人,得罪了。”陈默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毫无温度。
沈青瓷闭上了眼睛。任由两名女护卫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她从床上抬起,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担架上。毛毯覆盖上来,隔绝了冰冷的空气,却隔绝不了那从西面八方渗透而来的、名为“谢家”的森森寒意。她像一件被妥善打包、即将送入特定位置的物品,被抬离了这片刚刚经历生死风暴的狼藉战场。
离开书房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谢归溟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张巨大的黑檀木书桌后,低头凝视着自己右手掌心那道狰狞翻卷、触目惊心的伤口。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绷紧的侧影线条,孤独而沉重,仿佛一座即将被风雪压垮的孤峰。
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彻底隔绝了视线。
担架平稳地移动。穿过空旷死寂的正殿,转入更加幽深曲折的回廊。空气里的檀香被一种更深的、带着潮气和陈旧木质霉味的阴冷取代。回廊两侧高耸的青砖围墙如同冰冷的巨人,沉默地俯视着这小小的、被抬行的队伍。
不知过了多久,担架在一处相对偏僻、透着荒凉气息的院落门前停下。
院门是两扇略显陈旧的朱漆木门,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两个古朴却透着萧索气息的大字——西厢。
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的西方院落。青石板铺地,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杂草。角落里一株老槐树虬枝盘结,枝叶稀疏,在暮色中投下斑驳摇曳的阴影。正对着院门的,是三间连在一起、同样显得有些陈旧、门窗紧闭的厢房。
这里远离归藏堂主建筑群的喧嚣与奢华,安静得近乎死寂,只有风吹过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更添几分凄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长久无人居住的、混合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清冷气息。
“夫人,请。”陈默推开中间那间厢房的门。
房内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挂着素色帐幔的雕花木床,一张梳妆台,一张圆桌,两把椅子。所有家具都擦拭得一尘不染,却难掩其本身的陈旧感。窗户紧闭着,只从糊着高丽纸的窗棂透进些许朦胧的光线,显得室内格外昏暗阴冷。
沈青瓷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铺着干净被褥的床上。两名女护卫无声地退了出去,如同完成了任务的工具。陈默站在门口,如同门神。
“先生吩咐,夫人需静养。一日三餐和汤药会准时送来。”陈默的声音在寂静的厢房里响起,平板无波,“有任何需要,请按床头的呼叫器。若无先生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夫人休养。”他的目光扫过这间清冷简陋的厢房,最后落在沈青瓷苍白平静的脸上,“夫人,请安心养伤。”
安心养伤?
沈青瓷心中冷笑。这哪里是静养?分明是软禁!将她关在这座远离权力核心的、如同冷宫般的西厢,隔绝于所有人的视线之外。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将她置于谢归溟的绝对掌控之下,成为他囚于笼中的雀鸟,只待他右手恢复,便要再次被驱策上那血淋淋的战场!
陈默说完,微微颔首,转身退出,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一声轻微的门栓落锁声,清晰地传入沈青瓷的耳中。
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隔绝了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西厢房内,陷入一片死寂的昏暗。只有窗外老槐树摇曳的枝叶,在窗纸上投下如同鬼影般晃动的斑驳。
沈青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床上。胸口的剧痛和失血后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挣扎。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手指在厚厚的丝绒被面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摸索着。
终于,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
是那支羊脂白玉簪。
簪身依旧温润,但顶端那曾经悬浮着【九霄环佩】光影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个极其细微的焦灼痕迹,如同熄灭的星辰,黯淡无光。指尖轻轻抚过那处焦痕,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钥匙……钥匙被谢归溟夺走了。她手中唯一的筹码,只剩下这支耗尽力量、形同废物的玉簪。
不!
沈青瓷猛地攥紧了玉簪!冰冷的簪身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也强行驱散了那份软弱!
她不能倒下!
沈家灭门的血仇未报!
【九霄环佩】的秘密未解!
谢归溟的诅咒之谜未明!
还有那条诡异的青铜锁链,那枚染血的钥匙……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布满荆棘的网,将她死死缠绕!她必须活着!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必须在这囚笼之中,找到破局的契机!
复仇的火焰在冰冷的胸腔里重新燃烧起来,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她缓缓闭上眼睛,《青冥诀》的内息心法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在受损的经脉中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运转起来。每一次内息的流转,都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穿刺,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但她死死咬住牙关,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引导着那微弱的内息,一点点梳理着震荡受损的腑脏,温养着断裂的肋骨。
时间在剧痛与意志的拉锯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光线由昏黄彻底转为沉沉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门锁被打开的“咔哒”声。
沈青瓷瞬间停止了内息运转,呼吸调整得微弱而平稳,如同陷入沉睡。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藏青色粗布衣衫、身形瘦小、低眉顺眼的中年妇人端着一个红漆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汤药,还有两碟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白粥。
妇人脚步极轻,几乎无声。她将托盘轻轻放在床边的圆桌上,动作麻利而规矩。然后垂着手,恭敬地退到门边阴影里,低声道:“夫人,药和晚膳送来了。您趁热用些。”
沈青瓷没有睁眼,只是极其微弱地“嗯”了一声,气息奄奄。
妇人似乎松了口气,又等了几息,见床上的人再无动静,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重新将门锁好。
脚步声远去。
沈青瓷缓缓睁开眼。清冷的眸子在昏暗中如同寒星。她支撑着坐起身,牵动伤处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她强忍着,目光投向圆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浓黑的药汁在粗瓷碗里微微荡漾,散发着苦涩刺鼻的气味。这气味本身并无异常,是上好的疗伤补药。然而,沈青瓷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被角,鼻翼却几不可察地微微翕动了一下。
《鉴微真解》的心法悄然运转。
她的嗅觉被提升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捕捉到那浓烈药味掩盖下,一丝极其极其微弱、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带着甜腥气的异样气味!
那气味……像某种深海鱼类的腥气,又带着一丝腐败花朵的甜腻!
沈青瓷的瞳孔骤然收缩!
“海魂蕈”!
一种只生长在极寒深海、剧毒无比、能无声无息侵蚀脏腑、最终导致心力衰竭而死的罕见奇毒!它最大的特点就是气味极淡,极易被其他浓烈气味掩盖,而且中毒初期症状与重伤虚弱极其相似!
好狠的手段!
好精准的时机!
她才被关进西厢不到半日,毒就送到了眼前!对方显然算准了她重伤虚弱、急需进补,更算准了谢归溟刚刚与二房三房撕破脸,暂时无暇顾及她这个“功臣”的细节!下毒之人,对谢家老宅的运作、对药材药理、对人心时机的把握,都堪称老辣!
是周佩蓉?还是谢宏远?或者是……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手?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沈青瓷的脖颈!这西厢,根本不是什么庇护所!而是一个步步杀机的绝命囚笼!
她看着那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汤药,清冷的眼底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她没有立刻倒掉它。打草惊蛇,只会引来更隐秘、更致命的杀招。
她需要时间!需要恢复力量!需要……一个机会!
沈青瓷缓缓躺回床上,再次闭上了眼睛。体内的《青冥诀》内息运转得更加艰难,也更加决绝。每一次内息冲击受损的经脉,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冷汗浸透了衣衫,紧贴在冰冷的肌肤上。她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痛苦和恨意都化作推动内息运转的燃料!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
不知过了多久,当体内的剧痛终于被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内息流稍稍抚平一丝时,沈青瓷再次睁开了眼。她的目光落在自己依旧紧握的右手——那支黯淡的羊脂白玉簪。
簪身温润,顶端焦痕刺目。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极其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那处焦痕。指尖的皮肤感受着玉质的每一丝细微纹理,感受着那焦灼痕迹残留的、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能量波动。
《鉴微真解》的洞察力被运转到极致。
她的心神沉浸其中,仿佛穿越了时间与能量的阻隔,回溯着玉簪顶端那【九霄环佩】光影爆发前的最后一刻——无数玄奥符文交织、能量奔涌的轨迹,以及……那狂暴的暗青色毁灭光束轰击其上时,能量湮灭的核心节点!
突然!
她的指尖在焦痕边缘某处极其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玉质纹理上,猛地顿住!
那里……残留的能量波动轨迹,似乎……并非完全湮灭!
在那湮灭的核心边缘,有一缕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感知的、带着暗青色泽的能量丝线,如同跗骨之蛆,被某种更精纯的玉簪本源力量死死地“锁”在了焦痕纹理的最深处!像一枚被强行封印的、剧毒的种子!
这缕暗青色的能量……与书房那条青铜锁链爆发出的毁灭气息,同源!
沈青瓷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冲入脑海!
这缕被封印的、来自青铜锁链的毁灭能量丝线……它并非纯粹的破坏!它本身,就是一把钥匙!一把被强行截留、蕴含了青铜锁链核心能量频率的……能量钥匙!
如果……如果她能想办法将这缕被封印的毁灭能量丝线引导出来……哪怕只有一丝……是否能像当初用鲜血触发那青铜圆盘一样,再次与那诡异的青铜锁链……或者那枚被谢归溟夺走的青铜钥匙……产生某种共鸣?!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惊雷,瞬间照亮了她被囚禁的绝望!
风险巨大!稍有不慎,这缕毁灭能量失控,足以将她本就重伤的身躯彻底撕碎!
但……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可能破局的线索!
沈青瓷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她缓缓抬起左手,将依旧戴着那副染血真丝手套的食指指尖,轻轻按在了玉簪顶端那焦灼痕迹的中心。
然后,她闭上双眼。
《青冥诀》的内息被她催动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探向那处焦痕纹理深处,探向那缕被强行封印的、来自地狱的暗青色能量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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