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端着汤药推开寝殿门时，赵昭正对着铜镜擦拭手腕上的疤痕。烛火将那狰狞的伤照得格外清晰，像是雪地里一道干涸的血痕。
"殿下，该用药了。"
赵昭头也不抬："放着吧。"
萧烬没动。这几日她翻遍了医书，特意在药里加了安神的酸枣仁。见赵昭又要咳嗽，她索性大着胆子跪坐到榻前，将药碗首接递到对方唇边。
"大胆。"赵昭眯起眼，却没推开。
"属下知罪。"萧烬嘴上认错，手却稳稳端着碗，"等殿下喝完，属下自去领罚。"
药汁见底时，一滴褐色的药渍顺着赵昭唇角滑下。萧烬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僵住——赵昭正冷冷盯着她。
"属下...去拿帕子。"
"不必。"赵昭自己抹去药渍，突然问："今日查的状元，如何？"
萧烬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密信："状元郎表面清廉，实则与西王爷有旧。他府上有个哑巴书童，实则是..."
"是西王府的眼线。"赵昭接过话头，"本宫早知道了。"
萧烬瞪大眼睛："那您还让属下去查？"
"考考你。"赵昭唇角微勾，"还算机灵。"
夜风穿过窗棂，吹得烛火摇曳。萧烬看着赵昭映在墙上的影子，忽然发现她瘦得惊人——朝服下那截腰肢，仿佛一折就断。
"殿下..."她鼓起勇气，"您该休息了。"
赵昭没答话，反而从枕下取出个锦盒："赏你的。"
盒中是枚精致的银簪，簪头雕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萧烬愣住了——这分明是女子之物。
"暗器。"赵昭轻嗤，"拧开试试。"
簪身中空，藏着三根淬毒的银针。萧烬心头一热，这是赵昭第一次赠她兵器。
"谢殿下！"她乐得忘了规矩，"属下一定用它多扎几个..."
"闭嘴。"赵昭揉了揉太阳穴，"本宫头疼。"
萧烬立刻噤声。她看着赵昭苍白的脸色，突然想起白日太医说的"忧思过度"。犹豫片刻，她轻声道："属下...会按头。"
"嗯？"
"家乡的法子。"萧烬己经绕到赵昭身后，"专治头疼。"
萧烬的指尖刚触到赵昭的太阳穴，就感受到掌下肌肤骤然紧绷。长公主的发丝带着淡淡的沉香气，却比想象中柔软许多。
（原来长公主头发这么软……）
她拇指沿着眉骨缓缓施力，敏锐地察觉到赵昭呼吸一滞。常年握刀的手指带着薄茧，在细腻的肌肤上时，竟有种奇异的契合感。
（这手法是跟队医学的，没想到真能用上……）
赵昭闭着眼，额角突突跳动的疼痛在温热的指压下渐渐舒缓。她从未允许旁人这般近身，此刻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制止。
（这丫头的手……倒是暖和。）
当萧烬的指节滑至耳后时，赵昭忽然绷首了脊背——那里有处旧伤，连青霜都不知道。
"这里堵住了。"萧烬的声音很轻，"殿下每逢阴雨天就头疼，是因为瘀血未散。"
（她怎么知道？）
赵昭睫毛轻颤，感受着那双手沿着颈部经络向下，力道不轻不重。指甲偶尔刮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比太医按得舒服……）
萧烬的手停在赵昭后颈，触到一道凸起的疤痕。她心头猛地一揪——这是鞭伤，看痕迹少说有十年了。
（先帝竟对亲生女儿用刑？！）
指腹不自觉地放柔，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赵昭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够了。"
（被发现了……）
萧烬慌忙要跪，却被一股力道扯住。赵昭仍闭着眼，声音却软了几分："继续。"
（这是……准许我的意思？）
萧烬的指尖再次落下，这次大胆了些。她沿着肩颈线条揉捏，感受着掌下僵硬的肌肉逐渐放松。
（瘦成这样……每日早朝那些厚重的朝服，该有多沉？）
赵昭忽然往后靠了靠，后脑几乎贴上萧烬的胸口。
（好暖和……）
这个近乎依赖的姿势让两人都愣住了。萧烬的手悬在半空，心跳如雷。
（现在松手会不会显得心虚？）
（继续按会不会太逾矩？）
赵昭睁开眼，从铜镜里看到身后人通红的耳尖。
（倒是会害羞……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见手软？）
"用点力。"她故意冷声，"没吃饭吗？"
萧烬如蒙大赦，手上加了力道。指尖穿过发丝时，不小心勾住了一缕。
（该死！）
她慌忙要解，赵昭却自己扯断了那根发丝。
"再毛手毛脚……"长公主从镜中睨她，"本宫剁了你这爪子。"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萧烬看着赵昭映在墙上的影子，忽然发现——
（她耳朵……好像也有点红？）
"状元的事..."赵昭突然开口，"你怎么看？"
萧烬想了想："将计就计。既然西王爷想安插人手，不如..."
"不如让他安插个'我们的人'。"赵昭轻笑，"还不算太笨。"
夜渐深，萧烬的指尖从太阳穴移到发间，轻轻梳理着赵昭的长发。她突然发现，这位杀伐果决的长公主，发丝竟异常柔软。
"萧烬。"赵昭突然唤她。
"在。"
"若有一日本宫失势..."
"属下会先杀了所有仇人。"萧烬打断她，"再带殿下远走高飞。"
赵昭回头看她，烛火在眸中跳动："放肆。"
萧烬咧嘴一笑："属下知罪。"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赵昭忽然伸手，指尖抚过她锁骨上的烙印："疼吗？"
"早不疼了。"
"本宫十五岁那年..."赵昭着那道疤，"先帝烙的。"
萧烬呼吸一滞。难怪花纹一模一样。
"他说女子掌权，总要付出代价。"赵昭语气平静，"所以本宫发誓..."
"要让所有轻视女子的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萧烬看着烛光下的赵昭，忽然很想抱抱她。但她只是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搭在对方肩上。
"殿下，明日还要早朝。"
赵昭难得没反驳，任由她扶着躺下。萧烬正要退下，袖口却被拽住——
"就在外间守着。"赵昭闭着眼，"本宫...怕黑。"
萧烬差点被口水呛到。（怕黑？那个当众烧奏折的长公主？）
但她只是恭敬地应了声"是"，轻手轻脚退到屏风外。
夜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萧烬着新得的银簪，听着内间均匀的呼吸声。
（总有一天...）
（我要带你去个没有阴谋算计的地方。）
她对着月光看了看簪尖，寒光映亮了她带笑的眼睛——
（在那之前，所有伤你的人...）
（都得先过我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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