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看看怎么样？”阿正从梯子上跳下来，脱下手上的手套，拍拍灰尘，问陈西九。
“九哥汽车修理店”的牌子是他刚刚挂上去，九哥专门到市里去做的招牌，红底白字，很惹眼。大招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主修大车 重汽 起动机 发电机 电器配件 轮胎 灯具等。
陈西九站着看了一会儿，笑着跟他说：“挺好，你辛苦了，今天先休息吧，明天开业还有得忙。”
阿正左看右看，也很满意，咧着嘴笑，回了陈西九一句“好咧。”
忙完了，搞好了卫生，阿正他们几个晚上说出去吃夜宵去了，陈西九推说他要养精神，没有去。他这几天忙这忙那的，也确实辛苦，阿正他们也不勉强他，自己去了。
有了这家汽车修理店，他在他们这个小县城算是安了家了。
江老板妻子的亲戚现在正去学开大货车，等他学好了，明年，这大货车就要给他开了。
江老板也跟他无奈叹气：“你开车开得稳，人也厚道，我是想给你一首开的，但家里的婆娘在娘家亲戚前炫了一嘴，这不，亲戚闹死闹活让我们给他们条挣钱的路。”
他还没有攒够自己买货车的钱，但好在现在县城里专业的汽修店也不多，他慢慢来吧。
他喜欢捣鼓各种机械，在部队里也看了好多书，汽车、机械等等，从汽车构造到机械原理，都学得津津有味，连长也说他很有天赋。
汽车修理，开车跑货运，这些路子，他都想闯一闯。
他租的这个地方，前面的全部打通，做店面，后面有两三间房，做办公室和员工宿舍。
退伍那年，连长说可以安排他到广州一家国有企业做安保队长，陈西九给拒绝了，他觉得那不是他想要过的生活，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挣出一个未来来。
他绕着自己的店面走了两遍，这，算是走出的第一步了吗？
回到办公室里，陈西九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蚊帐顶出神。
爷爷给他报名参军的时候跟他说：“九啊，你爸妈你是靠不上的，这学也被你妈妈闹得上不成了，男人没点能耐站不住脚，听爷爷的，去部队闯一闯，好好学门真本事，将来能安身立命。”
他在部队待了六年，前年，部队再次精简整编，适应从“数量规模型”向“质量效能型”转变的需求。
他所在的连队也面临精简整编，他初中都没毕业，学历不占优势，再加上当时救人受了伤，难以适应高强度训练和作战任务，且因为学历不够，不具备军校进修条件，陈西九服从安排，平静地接受退伍复员。
“军人的价值从来不止于能打仗，更在于从军营带出的品格，坚韧、责任、真诚，能让我们在任何领域立足。”陈西九记得退伍仪式上政委说的话。
他突然心下有些激动，走到了办公桌前，想把这喜悦分享给人。
陈西九铺开纸写信，眼前是她亮晶晶的眼睛。
他这个人有个臭毛病，自己也就那样，偏对身边的人挑得很，少有人能真正走进他的眼里心里。
可是，现在，好像，他眼里落了一个人。
他复员回来的时候，二十三岁，还没有媳妇，也没有定亲，在村里己经算“高龄”，他妈妈跟他说：“你爸兄弟多，分给他的本来就少，到你们这又是三兄弟，房子、田、地也就那些，老二你这些年没在家，田地都是你哥料理的，起早贪黑的辛苦，也不好分他的那份给你吧。”
陈西九听着，心里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酸的涩的，混在一块儿，辨不出究竟。
他刚刚回家，只是想先喘口气，歇一歇，却不知道自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快没有。
他知道他妈妈的意思，不想把家产分给他，想让他做上门女婿。
不久，村里外嫁的堂姑回娘家，堂姑是个好人，也是个热心肠，试探着问他：“姑现在的村里有个姑娘，家里只有她和她阿婆两个人，姑娘模样性情都是顶好的……”
他知道堂姑的意思，但他当时一心想着要怎么创业，实在没心情考虑个人的事，便苦笑着回了堂姑，说想先攒点钱，姻缘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后来，他到她们村去收购青冈树皮后，不用特意打听，他就知道堂姑想说给他的姑娘是谁。
他不知不觉的就多关注了她几分。
那天，他从堂姑家吃完晚饭回来，路过她家院子外边，看到她正在院子里给她阿婆梳头。
夏日的霞光，漫过院子的竹篱笆，给世界镀上了一层金色，连她都被染上了一层橘色的光。
她站着老人坐着，她蹲下来边帮老人家梳头边逗人开心，脆声声地在那里说：“看这头发，多顺滑了，只有美人的头发才这么好，我阿婆年轻的时候漂亮，老了也是村里最漂亮的阿奶。”
她还夸她自己：“以前在学校，别人问我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啊，我就跟她们说，因为我阿婆漂亮啊，所以我和我妈都漂亮，不是我谦虚哦，我是我们家长得最不好看的了。她们是没见着阿婆，还半信半疑。”
她手上没停，嘴也没停：“我给你盘的这个头发，叫弧度古典盘发，外国的那些公主也这么盘，我阿婆盘起来比她们还好看。”
老人家被她逗笑。
两人的说笑声在小院里回响，她抬头看向院门外的时候，笑容格外的明媚。
他忍不住被晃了一下眼睛。
那天，他躺在树皮顶上，乡野的夜静谧如墨，唯有不远处潺潺流水声漫过来，他于寂静中想着，如果他能有这么温暖的一个家，也是很好很好的。
这个念头一起，就跟生了根一样。
嗯，他还要再努力一些，总不能身无片瓦，让人跟他过苦日子吧。
他那天说她到县城里让她到店里来坐坐，那，总得告诉她一个地址吧。
陈西九铺开了信纸，写了又写，总觉得不太满意，要么显得太过冒失唐突，失了分寸；要么又太刻意拘谨，反而生分。
陈西九知道，她自身条件好，在村里，是很受欢迎的，他现在眼看日子有点奔头，他再不做点什么，机会可能就溜走了。
他在部队里学到，时机这东西太关键了。一声令下的冲锋，早一秒可能暴露，晚一秒可能贻误战机；战术配合里的穿插迂回，卡不对那个节点，整个部署都可能乱套。
要怎么才能做到润物细无声？陈西九撑着头想。
无忧最近还在苦哈哈地挖水渠，进行美好农村生活建设，要连续挖六天，王治言爸爸说中秋节前两天开始休息。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啊，她们这苦逼的一代哟，啥都轮到自己上。
幸好是大家伙一起干活，阿嫂阿哥们的花样不要太多哦，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干着活呢，嗷一嗓子起，山歌就唱起来了。
这边唱“锄头挖得泥花儿飞，妹妹送的水儿甜哟——”
那边和“哥哥力气赛黄牛，挖完水渠陪我摘石榴哟——”
无忧笑得肚子痛，抓住唱歌的春秀嫂子跟她说：“你要跟小伟哥去摘石榴，那志强哥怎么办？”
春秀嫂子一锄头挖下去，头也不抬地回她：“他两个一起去，我吃石榴，看他明天还支使我来挖水渠不。”
大家笑开了。
边干活边聊八卦也很能打发时间，难怪大家都爱八卦，没有八卦锄头都沉重好多。
“隔壁村的那个秀莲你们都认识的吧？”春生婶子给她们讲八卦。“她又换了个老公，我那天见着了，可年轻了，说跟前夫离婚了。”
“她咋那么厉害。”雄安嫂子表示震惊。“她个子矮长得也不好看，她那个老公长得很体面，生了三个孩子，哄了老公去结扎，这会儿又变心，喜欢上另外一个人，还比她年轻？那小伙子也喜欢她，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无忧：……
无忧依稀记得这个秀莲大姐，西十左右的年纪了，己经生有三个孩子，而且还是她老公去做的结扎，其他人大部分是家里妇女结扎，所以，现在又踹了前夫，还找了个更年轻的小鲜肉？
啊，这？他们这里这么出人才的吗？这大姐也过得太精彩了吧。
又有嫂子讲：“我娘家有个堂嫂，年纪轻轻得病没了，孩子刚一岁多，她不放心孩子，时时回来看孩子，孩子得了怪病，请了巫婆来做法，才好的。哎，我们有个堂叔，在夜里，有次还遇到她在路边哭，估计想她孩子吧。”
无忧：不知真假，但听起来莫名很伤心。
大家一起干活的结果就是八卦业特别发达，无忧快把这附近十里八村每家每户的事情都知道个遍了。
嗯，她估计在别的村落也是被八卦的主角，囧。
八卦主角夏无忧的故事这天又有新的看点，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县城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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