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风里总算褪了暑气，带着些清冽的干爽。上山干活不用那么晒了，也不用流那么多汗了。
阿爷还在的时候，跟阿婆种了上百株油桐树。无忧和阿婆现在天天上山来捡油桐果。
捡好了，就背回家，无忧让阿婆少背一些，免得以后腰痛。
“我好得很。”阿婆回她。“你干活都没我麻利。”
无忧看着阿婆比她还卖力干活，叹了口气，再给她点时间，她要发不了财，就明后年结婚，找个人过日子，阿婆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今年的油桐树结的果挺多，多数己经掉在地上了，还有少数在树上没掉下来的，无忧也没管，先把地上的捡了，等地上的捡完了再说。
这一捡油桐果就捡了一个多月。
今年秋雨挺多，没几天就淅淅沥沥地下一场，下雨没办法上山干活的时候，无忧和阿婆两人就在家挖油桐籽。
村里水电站在拉着电线了，请了县里的技术人员来指导的，带着村里的年轻男子拉线，王治言爸爸说，电的事情可不能马虎，万一走线不好，漏个电什么的，得出人命。
电线拉到无忧家的时候，阿伟哥还专门在她院子靠村道边的位置安了一台路灯，说无忧以后出门都是亮堂堂的了。
无忧跟他们一起打了群架后，村里的小伙子把她当自己人，对她挺好的。
就是今年雨水多，他们的工作也是做一天停几天的。
一场秋雨一场凉，无忧和阿婆都换了一床厚棉被。
无忧也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接到陈西九的来信。
因为这段时间都下雨，邮差大叔一个星期没来了，这天雨小了些，他就披着雨衣来了。“积了好多信，再不来，怕耽误大家的事。”
阿婆把他叫进屋子里，给他倒了一杯热姜茶的时候，他如此跟阿婆说。
“谁给你的来信阿？”邮差大叔走后，阿婆逮着无忧问。“最近见你常收到信。”
“哦，是陈老板的信。”无忧支支吾吾地跟她说。“问他点香菇收购价的事。”
嗯，无忧的香菇长得挺好的，她打算如果这次价格卖得好，她就扩大种植，她家的菜园子也很大，她准备菜园子只一半种菜就好，另一半全部用来搭棚子种香菇。
阿婆听了她的话，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无忧：……
你老别想太多哦，真的什么都没写。
无忧打开信来看。
无忧：
最近还好吗？
（无忧轻咬了一下嘴唇，他这无忧无忧的叫得还挺顺口。）
我这信是在杭州写的，最近货车老板帮我接了几个长途货运，以前他舍不得跑长途的，怕出事，也怕车损。
估计是他觉得过年后车不给我开了，有些不好意思，特意帮我接了几单长途，跑长途费用可观一些，其实他让我开了一年多的车，我攒了点本钱，己经很感激他了。
送货到杭州后，得了半日的闲，我便到西湖边来逛逛。
傍晚的时候，湖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映在水面上，和天上的月牙儿遥遥相对，我突然就想起，我在你们村，在河边看到的月牙，也像这个一样。
那天，月牙倒影到河水里，河面波光粼粼，我在河边洗脸，听到你和朋友从上面的马路路过，你跟她说，我们生在这片土地，并非为了磨难或者不幸，我们是为了幸福而生的，现在国家政策好了，我们农村人，也一样可以一步一步过上好日子。
（无忧又轻咬了一下嘴唇，切，偷听人家谈话，好像那天是她和秀英找青冈树皮找得很辛苦，但刚得了几十斤，洗澡回来的路上，秀英忍不住跟她抱怨了几句，她安慰她也安慰自己，随口说了几句，没想他就记下了。）
我一边想着你的话一边往前走，差点撞到了人，西湖边真热闹，游人很多，反让我觉得有点孤单，我想如果你此刻在这里，会跟我聊些什么呢？
寄了一张西湖的明信片给你，盼着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好日子会有的，幸福的日子会有的。
陈西九
1991年11月29日 在杭州书
无忧把那信看了两遍，把那张明信片也看了看，是一张叫平湖秋月的明信片，画面中央是一汪澄澈如镜的湖水，墨色的波纹被月光熨得服帖，泛着一层淡淡的银辉，湖对岸的亭台楼阁隐在墨色的树影里，飞檐翘角挑着一轮圆满的秋月。
他在明信片后面还写了一首诗，抄了苏轼的《明月几时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无忧觉得她实在是太无聊了，看了两遍，首到阿婆在小厨房叫她，她才出去。
下雨天在家，村里人是闲不住的，阿婆也闲不住。
阿婆今天早上就让无忧磨了点糯米，磨好的糯米粉放在布袋子里面，在石头下压了大半天，把水都沥干后，准备拿来炸油糖粑粑。
阿婆这是喊她去拌糖。
把红糖用刀削成片，然后跟糯米团拌好，拌好后捏成一个个小团，拿来油炸。
油是自家榨的山茶油，炸这个油糖粑粑特别好。
阿婆的“闺蜜”，她嫁过来两人就玩得好的王奶奶也来串门，跟阿婆一起炸油糖粑粑。
“你阿婆讲究的哟，年轻的时候，衣服都要洗干干净净，做什么吃的，手也得洗干干净净才行，有次我指甲长了，还被她说呢，不让我碰糯米团。”王奶奶跟无忧“吐槽”。
无忧哈哈哈大笑，她今天心情很好，蹲在灶门前给两个老人家添柴。
几人在家说说笑笑，边炸边吃的时候，二伯母突然来叫阿婆：“西弟媳回家了，估计要生了，让三婶也一起去帮忙。”
“哎哟，这时候发动了，那赶紧的……”阿婆赶紧洗手，让无忧炸还剩下的油糖粑粑，和王奶奶一起，跟着二伯母下去西叔家去了。
无忧：……
她阿婆是会接生的，她就是她阿婆自己接生下来的。
无忧到门口叫了二堂嫂大堂嫂来吃油糖粑粑，又叫小娜去帮她喊秀英来。
几人边吃边聊，纷纷猜测如果再生个女儿西叔会如何。
“我上次听西叔嘀咕过，说如果是个女儿就送人，他不养了。”大堂嫂说。
“哎哟，刚才我看到西婶了，人瘦的。”二堂嫂摇摇头。
无忧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整天在山里东躲西藏的，吃不好睡不好，不瘦才怪呢。
生孩子是不让她们这些年轻姑娘靠近的，无忧猜测估计老人家怕年轻人看到生孩子的痛苦，到时候怕得不敢生了。
无忧炸好全部的油糖粑粑，让两个嫂子和秀英拿一点回去，搞好卫生后，又煮了晚饭，天都黑了，阿婆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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