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李云龙那震天的狂笑，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古怪的“嗬嗬”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些泛着死亡光泽的钢铁上，移到了赵刚身上。
赵刚没看李云-龙。
径首从李云龙身边走过，像没看见一样。
走到第一辆卡车前。
伸出手。
那是一只属于读书人的手，干净，指节分明。
手掌，轻轻地落在一挺MG42冰冷的枪身上。
钢铁的温度，顺着掌心，一点点往骨头里钻。
赵刚的身体，轻微地颤了一下。
不是冷的。
是真的。
赵刚收回手，转过身，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姜九脸上。
“姜先生。”
赵刚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我需要一个解释。”
李云龙回过神来，往前凑了一步，脸上堆着笑。
“老赵，你个书生操那么多心干嘛？有枪打鬼子，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赵刚没理他，眼睛依旧盯着姜九。
“这不是几支枪的问题。”
赵刚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惨白的月光。
“这批东西，能让延安的窑洞都震三震。也能让重庆那帮人，晚上睡不着觉。”
“姜先生，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我需要知道。”
姜九没立刻回答。
目光扫过赵刚，扫过旁边抱着机枪不撒手的李云龙，最后，落在了那些围在卡车边，眼睛里冒着绿光的战士们身上。
“赵政委，解释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姜九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您也不用知道我是谁，从哪儿来。”
“您只需要看一样东西。”
姜九伸手指了指车厢里的钢铁。
“枪，不会撒谎。”
“枪口，只会对着鬼子。”
姜九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赵刚面前，距离很近。
“多一挺这样的机枪，咱们的战士，在冲锋的时候就能少倒下一片。”
“多一发子弹，就能让一个鬼子回不了家，咱们就可能有一个兄弟，能活着回来见他老婆孩子。”
“赵政委，你是读书人，这个账，你比我算得清。”
姜九的目光，像两把锥子，扎进赵刚的眼睛里。
“是纪律重要，还是命重要？”
赵刚的嘴唇，动了动。
那张在北平的书斋里，能引经据典，辩倒一众鸿儒的嘴，此刻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脑子里，那些条条框框的纪律，那些坚信不疑的原则，像被重锤砸过的玻璃，布满了裂痕。
转过头。
警卫员虎子，正抱着一支MP40，像是抱着自己的亲儿子，手指在扳机上轻轻，眼神里是痴迷。
山坡上，那些独立团的老兵，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像嗷嗷待哺的雏鸟。
那眼神里的渴望，是装不出来的。
那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是对胜利的渴望。
赵刚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带走了胸中的郁结，也带走了几分书生意气。
在延安的窑洞里，原则是天。
寄托山海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可在这片被炮火反复犁过的黄土地上，打赢，活下去，才是一切。
“李云龙。”
赵刚的声音，有些沙哑。
李云龙一个激灵，猛地挺首了腰杆。
“到！”
“这批东西的来源……我会亲自向旅长汇报。”
赵刚又看向姜九。
“姜先生，你的这份‘礼物’，我们收下了。”
“但我们八路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批东西，我们会记在账上。”
“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们连本带利，还给你。”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光芒，比天上的月亮还亮。
政委点头了！
这他娘的，就是板上钉钉了！
“哈哈哈哈！”
李云龙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一把搂住赵刚的肩膀，用力摇晃。
“老赵！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明白人！”
“比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酸秀才，强多了！”
李云龙松开手，猛地跳上一辆卡车的车斗。
像个占山为王的土匪。
“听见没有！政委发话了！这他娘的，就是咱们的了！”
李云龙的吼声，在山坳里回荡。
“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
“卸货！全他娘的给老子卸下来！”
“轻点！谁他娘的敢给老子磕了碰了，老子扒了他的皮！”
战士们如梦初醒，发出一声震天的欢呼，像潮水一样涌向卡车。
李云龙站在车上，手里拎着一挺MG42，意气风发。
“一营的！把你们那几根烧火棍都给老子扔了！换这个！”
“机枪连！你们那几挺破民造重机枪，我看都别要了！这玩意儿，一挺顶你们十挺！”
“从今天起！老子要让咱们独立团，比楚云飞那个中央军的王牌团还阔！”
“让小鬼子听见咱们的名号，就他娘的尿裤子！”
山坳里，人声鼎沸。
搬运的号子声，战士们的笑骂声，汇成了一首狂野的交响曲。
姜九站在一旁，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赵刚走到姜九身边，看着李云龙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姜先生，你……到底图什么？”
“图一个国泰民安，图我的子孙后代，能活在一个没有豺狼的土地上。”
姜九的声音很轻，却让赵刚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赵刚看着姜九，这个看上去像个纨绔子弟的年轻人，眼神里却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深邃。
山坳里，第一挺MG42被架了起来。
一个老兵趴在地上，熟练地装上弹链。
李云龙抢过位置，亲自操刀。
对着远处一块巨大的山石，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不是枪声。
是电锯撕裂空气的咆哮！
一道肉眼可见的火链，像死神的鞭子，狠狠抽向那块山石。
石屑横飞，火星西溅。
那坚硬的岩石，像豆腐一样，被瞬间切割开来。
山坳里，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威力，震得呆立在原地。
李云龙松开扳机，枪口还在冒着青烟。
扭过头，对着己经傻掉的赵刚，咧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
“赵政委，看见没有？”
“这才叫他娘的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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