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经是深夜了。
没有手表，但从那轮血月在天空中的轨迹判断，秦枫能感觉到大概是凌晨一两点的样子。
火堆里的枯枝发出最后一声爆裂，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在冰冷的夜风里。
周围重归寂静，只剩下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异兽的低沉嘶鸣。
秦枫靠在粗糙的岩石上，胸膛的起伏终于平缓下来。
他身旁的地面上，躺着七八具火牙狼的尸体，有些被冻成了灰白的冰雕，有些则被利落地斩断了喉咙，暗红的血液在干裂的地面上凝固成丑陋的斑块。
这一波来袭的狼群被解决了。
己经不记得是今晚第几波了......
江雨冬就坐在他旁边，脑袋歪着，毫不客气地枕在他的肩膀上。
她阖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几点冰霜，呼吸绵长而均匀，但紧握的拳头却并未完全放松。
刚才的战斗消耗了她大量的能量，即便是坐着，身体也透出一股疲惫。
“喂，我说......”
江雨冬忽然开口。
“这种强度的考核，真的有人能撑得比我们还久吗？”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将头往秦枫的肩窝里又蹭了蹭，寻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整个龙蟠市，我是想不出还有谁了。”
“龙蟠市大概没有。”秦枫目视着前方暗红色的荒原，那里像一片凝固的血海，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光，“但放眼全国，就不好说了。大夏太大了，藏着多少怪物，谁也说不清楚。”
“怪物......”江雨冬咀嚼着这个词，然后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咱们现在可不也成怪物了么。”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
“以前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总觉得全国状元、顶尖天才什么的，离自己很遥远，是电视和新闻里才会出现的人物。我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考个好点的大学，找个稳定的工作，最好是在市中心买个小公寓，养只猫，每天朝九晚五，周末就窝在家里追剧打游戏。”
她停顿了一下，有种说不清的怅惘。
“谁能想到，有一天我会觉醒什么SSS级的异能，在这里，跟你这家伙并肩作战，把一头头能把装甲车撕碎的狼当成储备粮。”
她说着，轻轻踢了踢脚边的一具狼尸，“这日子过的，比我玩过的所有游戏都刺激。”
秦枫能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重量，笑了笑。
“那你现在后悔吗？”他问。
“后悔？谈不上。”江雨冬的回答很快，也很干脆，“就是......感觉像做梦。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陌生。”
“力量来得太突然，太强大了，强大到让我觉得以前那个为考试成绩发愁、为买一件新衣服而高兴半天的江雨冬，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失去了过普通日子的权利，但也得到了掀翻牌桌的能力。不亏，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难得地没有用那副大大咧咧的语气，话语里透着深夜里才会有的清醒与迷茫。
“你呢？”她偏过头，尽管看不清秦枫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你小子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这么强的吧？奇遇什么的估计不少吧？会感觉之前的努力白费了吗？”
秦枫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去看江雨冬，目光落在远方的黑暗里。
“我？”
“我以前想的，只是怎么活下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江雨冬身体一僵。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抬起手，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秦枫的胳膊。
“行吧。算你狠。”
秦枫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起来，换岗了。你去睡。”
“找个避风的地方，恢复体力。下半夜才是最难熬的。”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得像我妈一样。”江雨冬嘟囔了一句，但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她走到一处被秦枫清理出来的、由两块巨石夹成的角落，确认了安全后，便首接靠着岩壁坐下，抱住双膝。
“喂。”她喊了一声。
秦枫回头。
“谢了。”
“睡你的觉。”
秦枫回了一句，转过身去，重新走回山丘的边缘。
夜风从山丘的隘口灌入，吹得火堆余烬忽明忽暗。
江雨冬翻了个身，坚硬的岩石硌得她背部生疼。
她根本睡不着。疲惫的身体渴望休息，但亢奋过后的大脑却格外清醒，各种念头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她睁开眼，看着那道矗立在山丘边缘的背影。
“喂。”
她忽然开口。
秦枫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回应：“有动静？”
“没有。”江雨冬从地上坐起来，抱住膝盖，将下巴搁在上面，“就是睡不着。这破地方，连个枕头都没有。”
“闭上眼，调整呼吸，排除杂念。”秦枫的声音平稳，像是在背诵教科书，“这是冥想的基础，有助于快速恢复精神。”
“得了吧你，少跟我来这套。”江雨冬撇了撇嘴，她盯着远处那轮妖异的血月，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秦枫......我跟你说个事......”
“嗯？”
“前两天......我妈走了。”
风声在这一刻都停顿了。
秦枫的身形猛地一滞。
他缓缓转过身，暗红色的月光下，他脸上的惊讶清晰可见。
“什么时候的事？”他的眉头紧锁，“你之前不是说，情况稳定下来了吗？”
“稳定......是稳定地走向终点罢了。”江雨冬吸了吸鼻子，喉咙里发出一点轻微的哽咽，但她很快就压了下去，脸上甚至还扯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妈走得很安详，护士说她没受什么罪，睡着觉就过去了。”
“医生说，她早就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之前说的什么‘好转’，都是她让医生骗我的。她怕影响我考试，怕我分心。”
江雨冬抬起头，看着血色的月亮，眼眶里有水光在打转，但她倔强地没有让它掉下来。
“我陪了她最后半个月。那半个月，她精神头特别好，每天都拉着我说话，说我小时候的糗事，说她年轻时追我爸的疯事，还给我规划未来，说等我考上顶尖学府，她就要去全世界旅游，让我给她寄生活费。”
“她还说，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生了我这么个女儿。她说，以前觉得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还担心我以后嫁不出去。但自从我觉醒了异能，她就彻底放心了。她说她的女儿，是能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了，以后不用靠任何人，也能活得风风光光。”
“她最后的愿望，就是让我过上好日子。不受气，不委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活得自由自在。”
“所以那天觉醒异能之后，我告诉她，放心吧。你女儿现在厉害着呢。SSS级的异能者，全国都没几个。以后会进最好的学府，拿最高的奖学金，住最大的房子。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了。她听完，就那么看着我，我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的笑。”
江雨冬低下头，用手背用力抹了一下眼睛。
“所以啊，这次武考，我必须得拼命。前两轮的成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从来没想过我能考那么好......这是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枫。
“但我知道，这不光是因为我觉醒了SSS级的异能。”
“更是因为你，秦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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