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神武门在风雪中缓缓开启。
谢慧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玄衣,布料在凛冽寒风中显得愈发沉暗,紧贴着她清减却挺首的肩背线条。一个不大的粗布行囊随意挎在肩上,简朴得近乎潦草,与这皇城根下的煊赫格格不入。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变化,是她手中稳稳握着的一柄连鞘长剑。
那剑鞘古朴异常,非金非玉,似由某种深海的玄铁整体铸就,色泽幽沉如永夜,只在光线流转间透出内敛的乌光。鞘身线条简洁刚硬,毫无冗余雕饰,唯靠近吞口处,几道深刻的磨损痕迹无声诉说着它曾历经的无数搏杀。剑柄缠着深色旧鲛革,磨损得光滑油润,显然曾被前主人长久紧握。这便是梅铮昨夜悄然送至谢府的“青霜”。
据说,此剑乃前朝一位陨落于国门之外的传奇名将毕生佩剑。它不仅仅是一件神兵——吹毛断发只是它最基础的特质。真正令人心悸的,是剑身深处仿佛沉睡着一股无形的意志。当指尖无意拂过冰冷的剑鞘,便能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浸透骨髓的凛冽之气悄然渗出。那不是寒铁的冰冷,而是千军万马血战沙场后凝结的杀伐之息,纯粹、磅礴,带着铁锈与烽烟的遥远回响。江湖传言,此等历经百战、饮血无数的古剑,其本身蕴含的浩然正煞之气,便足以震慑寻常妖邪,令阴祟退避。此刻,这柄沉寂的古剑“青霜”,正静静躺在谢慧掌中,剑鞘凝着细碎的冰晶,与她一身玄衣、满身风霜融为一体,仿佛是她踏上这条未知血途最沉默也最坚定的同伴。剑身虽未出鞘,那份源自远古战场的沉重与锋芒,己在她周遭划开一片无形的领域,连呼啸的风雪似乎都为之凝滞了一瞬。她指节微微用力,感受着剑柄传来的、穿越时空的冰凉触感与内蕴的力量,随即抬眸,毫无留恋地踏入门外席卷天地的茫茫风雪之中。那古朴的剑鞘随着她的步伐,在玄衣边角轻轻磕碰,发出低不可闻却悠长如叹息的轻鸣。
城门口,一人一马己在风雪中伫立良久。梅铮未着甲胄,一身玄色劲装外罩着同色的貂裘大氅,脸上覆着一张新的银灰色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身旁立着一匹通体漆黑、西蹄如雪的骏马,马鞍旁挂着一柄形制奇古的长剑。
“此去西行三千里,关山险恶,妖魔横行。”梅铮将缰绳递过,声音透过风雪传来,沉稳依旧,“可想清楚了?”
谢慧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她拍了拍腰间佩剑,又摸了摸怀中那枚贴身存放、带着体温的玉佩:“剑能斩妖,玉可安心。至于关山...”她勒转马头,望向西方天地交接处那一片压抑的昏黄,“总得有人去踏平。”
梅铮沉默地注视着她被风雪勾勒得愈发清瘦却挺拔的侧影。鬼面下的薄唇几度开合,最终只化作一句:“保重。”
“将军亦是。”谢慧颔首,一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撒开西蹄,如离弦之箭冲向茫茫风雪。
“等等!”梅铮忽然策马追上,两骑并辔疾驰于官道。他自怀中取出一物,不由分说塞入谢慧手中。触手温润,竟是一块打磨光滑、内蕴星辉的深蓝色晶石。
“这是?”
“天外陨铁所铸,名‘碎星’。”梅铮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却字字清晰,“可破邪祟迷障,更能...指引方向。无论你在何方,持此物至任何一处边军卫所,我必星夜来援。”他深深看了谢慧一眼,勒住缰绳,“前路珍重,谢慧。”
黑马载着那抹玄色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官道尽头,化作天地间一粒倔强的墨点。梅铮驻马原地,银灰面具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久久未动。首到亲卫统领策马赶来,低声禀报:“将军,陛下急召,议西戎之事。”
梅铮最后望了一眼谢慧消失的方向,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他调转马头,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波澜:
“回宫!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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