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李家坡，这片平日里寂静的山峦，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了。
“嘀嘀哒——！”
凄厉的冲锋号声，如同撕裂夜空的利刃，猛地划破了山谷间的宁静。
“同志们！为了牺牲的弟兄！冲啊！”
772团团长程瞎子，双眼通红，挥舞着手里的驳壳枪，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他的身后，772团的战士们如同潮水一般，端着步枪，呐喊着，朝着山崎大队那被机枪火舌舔舐的正面阵地，发起了决死冲锋。
战斗，从第一秒钟开始，就首接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
“哒哒哒哒哒——！”
山崎大队盘踞在各个高地上的机枪，像是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喷吐着火舌。
曳光弹在黑暗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将整个山坡都笼罩了进去。
冲在最前面的战士，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成片成片地倒下。
鲜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黄土。
“机枪！压制住鬼子的机枪！”
“手榴弹！往上扔！”
772团的干部们扯着嗓子大吼，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将一捆捆集束手榴弹奋力投向鬼子的火力点。
“轰！轰隆！”
爆炸的火光，一次次照亮战士们那年轻而又无畏的面孔，也照亮了他们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程瞎子举着望远镜，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镜片里，他的兵，他的弟兄，正像割麦子一样倒下。
可鬼子的火力点，就像是拔不掉的毒牙，被炸掉一个，很快就有另一个从侧翼替补上来。
那交叉的火力网，几乎没有死角。
“狗日的山崎！”程瞎子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一把拉过旁边的通讯员，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
“给李云龙发报！”
“问问他！他那个侧翼穿插，到底他娘的穿到哪儿去了！”
“告诉他，再不动手，老子这772团，今天就得在这儿打光了！”
……
与正面战场那震天的喊杀声和爆炸声相比，李家坡的后山，静得出奇。
在一处被茂密灌木丛遮蔽的山坳里，独立团的主力悄无声息地潜伏着。
几十门迫击炮，己经架设完毕，黑洞洞的炮口，斜斜地指向夜空。
炮手们匍匐在炮位旁，紧张地等待着命令。
临时指挥点里，气氛却和战场截然不同。
一盏马灯挂在树杈上，散发着昏黄的光。
李云龙正蹲在一块石头上，端着一个搪瓷大碗，“呼噜呼噜”地喝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晰。
张大彪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团长，程团长那边都打成一锅粥了，咱们再不动手，是不是有点……”
“着什么急？”
李云龙头也不抬，又喝了一大口粥，含糊不清地说道。
“鱼还没全进网呢，现在撒网，网不住大鱼。”
高振邦坐在他旁边，正专注地盯着手里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画面清晰无比。
代表着772团的光点，正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山崎大队的正面防线。
而代表着山崎大队的那些火力点，也几乎全部调转了方向，正对着正面战场疯狂输出。
赵刚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他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炮声和惨叫，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知道这是战术，但眼睁睁看着友军用生命为自己创造机会，他这个政委，心里总觉得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一个通讯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团长！政委！”
通讯员喘着粗气，脸上满是焦急。
“772团的电报！程团长催了第三次了！他说，他的一营快顶不住了！问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李云龙终于喝完了最后一口粥，他把碗往地上一放，用袖子擦了擦嘴。
“他娘的，还算有点血性。”
他站起身，走到高振邦身边，探头看了看屏幕。
屏幕上，山崎大队后方的防御，己经变得如同虚设。
几个原本应该在后山巡逻的小队，全都被调去支援正面战场了。
整个后山，空空荡荡。
“振邦，怎么样了？”李云龙问道。
高振邦指着屏幕上那个被重点标记出来的小院子。
“团长，你看，山崎的指挥部，现在就像个没穿裤子的娘们，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点防备都没有。”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程瞎子给吸过去了。”
李云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拍了拍通讯员的肩膀。
“回电！告诉程瞎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霸道。
“让他再给老子顶半个小时！动静闹得再大点！就说老子这边让鬼子的巡逻队给缠住了，暂时过不去！”
“啊？”通讯员愣住了。
“啊什么啊！执行命令！”李云龙眼睛一瞪。
“是！”
通讯员不敢再问，转身跑了。
张大彪急了：“团长！还等啊？再等下去，772团可真要拼光了！咱们这么干，不地道啊！”
“地道？”
李云龙冷笑一声，他那双在黑夜里闪着精光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干部。
“什么是地道？让咱们的弟兄，也像程瞎子的人一样，用胸膛去堵鬼子的机枪眼，这就叫地道了？”
“老子告诉你们！”
他的声音猛地提高，带着一股子凛冽的寒气。
“从今天起，咱们独立团打仗，就要打最不地道的仗！就要用最小的伤亡，换最大的胜利！”
“程瞎子骂我，旅长枪毙我，老子都认了！只要能让跟着我李云龙的弟兄们，多活下来几个！”
他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谁不想活着？
谁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去送死？
赵刚看着李云龙的背影，心中那点不忍，也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这个李云龙，有时候混账得让人想枪毙他。
可有时候，他又护犊子护得让人心头发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对正面战场的772团来说，都是煎熬。
而对后山的独立团来说，则是等待最佳时机的耐心。
终于，高振邦抬起了头。
他看着李云龙，重重地点了一下。
“团长，时机到了。”
李云龙的眼神，瞬间变了。
如果说刚才他还是那只蹲在石头上打盹的懒猫，那么这一刻，他己经变成了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猛虎！
那股子沉凝的，令人窒息的杀气，从他身上猛地爆发出来！
他一把抓起旁边的步话机，那动作，快如闪电！
“喂！喂！王承柱！你他娘的听得见吗！”
步话机里传来王承柱激动的声音：“团长！听得见！炮弹都塞进去了！就等您一句话！”
李云龙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死死锁定在高振邦手里的平板上，那个代表着山崎指挥部的小院子。
他的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压抑着无尽杀意的低吼。
“各炮注意！”
“目标，敌军指挥部！方位幺三洞，距离两千五！”
“三发急速射！”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步话机，吼出了那句憋了半晚上的命令。
“给老子……开炮！”
“轰！轰！轰！轰——！”
随着李云龙一声令下，山坳里，几十门迫击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怒吼！
那沉闷而又雄浑的炮声，汇成一股钢铁的洪流，瞬间撕裂了后山的寂静！
一枚枚闪着乌光的特制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复仇的流星雨，划破漆黑的夜空，朝着那个灯火通明，却毫无防备的山顶小院，狠狠地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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