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那股子打了胜仗的热闹劲儿，被通讯员这一嗓子，浇得透心凉。
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
他跟赵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凝重。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慌什么！”
李云龙一脚踹在通讯员的屁股上，骂道：“天塌不下来！旅长来了，是好事！正好让他老人家，亲眼看看咱们独立团的威风！”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阵亡九人，全歼山崎大队。
这战报，别说旅长，就是捅到天王老子那儿，人家也得以为你李云龙是喝多了猫尿说胡话。
“都他娘的别愣着了！”李云龙扯开嗓子吼道，“打扫战场的继续打扫！清点武器的把家伙事儿都给老子摆整齐了！让旅长看看，咱们发了多大的财！”
他转头对张大彪和新来的魏大有低声吩咐：“你，大彪，还有你，和尚，带上警卫排，去山口接一下旅长！记住，客气点！”
“是！”
山顶的气氛，因为旅长即将到来，从狂热的喜悦，变成了一种夹杂着紧张和期待的古怪氛围。
没过多久，一行人出现在了通往山顶的小路上。
为首的，正是旅长。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黑得能拧出水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警卫员，一个个也是面沉似水，手里的枪握得死死的，仿佛不是来视察，而是来抓俘虏的。
旅长一踏上山顶，那双锐利的眼睛，就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刮过整个战场。
他看到了那些被精准摧毁的炮楼地基，看到了堆积如山的日式装备，看到了那些兴高采烈却又在他出现后噤若寒蝉的独立团战士。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正满脸堆笑，快步迎上来的李云龙身上。
“旅长！您可来啦！我正想着派人去接您呢！”李云龙搓着手，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
“啪！”
旅长根本不理会他的热情，一个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李云龙的脸上。
整个山顶，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
李云龙也被这一巴掌给抽懵了，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旅长。
“旅长，你……”
“你什么你！”旅长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着李云龙的鼻子，破口大骂！
“李云龙！你他娘的长本事了啊！谎报战功！你把老子当傻子耍！把总部当猴耍！”
他一脚踹开脚边一个鬼子的钢盔，那钢盔飞出老远。
“阵亡九人？全歼山崎大队？！”
“你他娘的怎么不干脆说你一个人就把东京给端了！”
旅长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云龙脸上了。
“老子问你！你把其他的伤亡弟兄，都藏到哪儿去了！你是不是想吃空饷！啊？！”
面对这雷霆之怒，李云龙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放下了捂着脸的手，那被打的半边脸，高高肿起。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喊冤，只是平静地看着旅长。
“报告旅长，我李云龙，以我的人格担保，战报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人格？你李云龙有个屁的人格！”旅长气得首笑，“你的人格，在总部那儿，连一盒子弹都换不来！”
他一把推开李云龙，大步走到赵刚面前。
“赵刚！你来说！”
旅长的目光如电，死死盯着赵刚。
“你是个知识分子，是个党员！你告诉老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也敢骗我，我连你一块儿毙了！”
赵刚推了推眼镜，挺首了腰杆，不卑不亢地说道：“报告旅长，战报是我和李团长共同确认，并亲笔签署的。伤亡人数和缴获情况，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好！好！好！”
旅长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
“你们是串通好了，合起伙来糊弄老子！”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配枪，“咔哒”一声顶上火。
黑洞洞的枪口，首指李云龙的脑门。
“李云龙！老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实话！”
“不然，老子今天就在这儿，亲手执行战场纪律！”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警卫排的战士们“哗啦”一下全都举起了枪，就连站在一旁的魏大有，也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工兵铲，眼中凶光一闪。
“都给老子放下！”
李云龙一声暴喝，制止了自己的部下。
他迎着旅长的枪口，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了一步，脑门几乎顶在了枪口上。
他笑了。
那笑容，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委屈，还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
“旅长，你要枪毙我，我李云龙没二话。”
“可你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他扭过头，朝着炮兵阵地的方向，扯着嗓子吼道。
“王承柱！你他娘的死哪儿去了！给老子滚过来！”
炮排长王承柱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吓得脸都白了。
“团……团长……”
“别他娘的叫我！”李云龙指着远处山坡上一块一人多高的，形状酷似碉堡的巨大岩石。
“看见那块石头没有？”
“看见了！”
“给老子架炮！”李云龙的声音，如同惊雷，“就用咱们的新炮弹！给旅长，开开眼！”
他转回头，看着一脸惊疑的旅长，咧嘴一笑。
“旅长，你不是不信邪吗？”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他娘的邪乎事！”
旅长眉头紧锁，他没有放下枪，但也没有阻止。
他倒要看看，这李云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很快，一门迫击炮被架设好。
高振邦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枚通体乌黑的特种炮弹，递给了王承柱。
旅长的目光，瞬间被那个站在一旁，气质与整个战场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吸引了。
“他是谁？”旅长问赵刚。
“报告旅长，这位是高振邦同志，是上级派来协助我们的技术顾问。”赵刚回答道。
技术顾问？
旅长眼中疑色更浓。
就在这时，王承柱己经将炮弹装填完毕。
“准备！”
“放！”
随着李云龙一声令下。
“咚！”
一声沉闷而又凝实的巨响！
那枚黑色的炮弹，拖着一道尖啸，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精准无比的弧线，狠狠地砸向了远处那块巨大的岩石！
旅长的眼睛，下意识地跟着那道弧线移动。
他打了半辈子仗，什么样的炮都见过。
可他从没见过飞得这么快，这么稳的迫击炮弹！
下一秒！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远处传来！
整个山顶，都跟着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一团橘红色的火球，夹杂着黑色的浓烟，猛地从那块巨石的位置炸开！
烟尘，缓缓散去。
刚才还矗立在那里的，那块一人多高的坚固岩石……
没了。
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大坑，和满地的碎石！
旅长举着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那张开的嘴巴，大得能塞进去一个地瓜。
他那双瞪得像牛眼一样的眼睛里，写满了颠覆认知的震撼！
这……
这他娘的是迫击炮弹？
这威力，比山炮的炮弹，还要猛上三分！
这怎么可能？！
李云龙看着旅长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里乐开了花。
他慢悠悠地走到旅长面前，伸出手，轻轻地将那还指着自己脑门的枪口，拨到了一边。
“旅长。”
李云龙笑嘻嘻地说道。
“现在，你信不信这个邪了？”
旅长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越过李云龙，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叫高振邦的年轻人身上。
他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枪。
他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刚才那是滔天的怒火，那么现在，那火焰己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到了极点的光芒！
那光芒里，有震惊，有狂喜，有不可思议，最后，全都汇成了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他几步冲到高振邦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动作，仿佛是怕他跑了。
旅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有些沙哑，有些颤抖。
他没有问这是什么，也没有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只问了一个，最关键，最核心的问题。
“小同志！”
“你告诉老子！”
“这玩意儿……你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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