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振邦推开李云龙宿舍门的时候，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烟味夹杂着骂娘声，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屋里，李云龙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光着膀子，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地上扔满了被揉成一团的稿纸，桌上那支钢笔的笔帽，己经被他咬得不成样子。
“他娘的！这玩意儿比攻打平安县城还费劲！”
李云龙一脚踢开一个纸团，看到高振邦，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高顾问！你来得正好！快，快给老子瞅瞅，这狗屁的毕业论文到底该怎么写？憋得老子脑浆子都快成豆腐渣了！”
他抓起桌上那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不由分说就塞到了高振邦手里。
高振邦接过来一看，标题龙飞凤舞，杀气腾腾——《论军人的亮剑精神》。
开篇第一句就是：“我独立团的字典里，就没有‘撤退’这两个字！”
通篇看下来，全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我们不敢啃的硬骨头”、“要把刺刀捅进敌人的胸膛”之类的豪言壮语。
气势是足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血战到底的狠劲。
可这玩意儿，与其说是论文，不如说是一篇出征前的动员檄文。
“怎么样？”李云龙凑过来，一脸期待地问，“老子这文采，不比那些酸秀才差吧？”
高振邦笑了笑，把稿纸轻轻放在桌上。
“老李，气势是顶级的。可光有气势，像不像一个剑客，只练了怎么瞪眼，怎么大吼，却没练剑招？”
“什么剑招？”李云龙没听懂。
高振邦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稿纸上点了点。
“我问你，一个剑客，光有敢于亮剑的勇气，就够了吗？”
“那当然！”李云龙脖子一梗，“两军对垒，怕死的就是怂包！连剑都不敢亮，还打个屁的仗！”
“说得好。”高振-邦点了点头，话锋一转。
“可如果他的剑，是根烧火棍。而他对手的剑，是百炼精钢打的。他亮剑的结果是什么？”
李云龙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把他那股子豪气浇得透心凉。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起了西路军的惨败，想起了那些拿着大刀长矛的弟兄，倒在敌人机枪阵地前的场景。
那也是亮剑，可结果呢？
是英勇，更是悲壮的牺牲。
高振邦看着他变幻的神色，继续说道：“你的亮剑精神，是咱们这支军队的魂，没有这个魂，我们就是一堆行尸走肉。”
“但魂，也需要一把好剑来承载。”
他指了指窗外。
“咱们在赵庄用的无人机，咱们的新式炮弹，咱们的特种作战小组，这些，就是咱们的‘精钢剑’。”
李云龙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他像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脑子里瞬间一片通明。
他想起了赵庄山顶上，他透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楚云飞的炮兵阵地被一个个点名清除。
他想起了野狼沟，敌人的部署在他的脑海里，就像摊开的地图一样清楚。
他一首以为那是自己运气好，是自己指挥有方。
现在他才彻底明白过来。
“我懂了！”
李云龙一拍大腿，激动地吼了一声。
“我他娘的终于懂了！”
他一把抢过高振邦手里的钢笔，眼神里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老子能打赢楚云飞，不光是因为老子比他横！更是因为老子的剑，比他娘的快，比他娘的锋利！”
“高顾问，你说的无人机是‘精钢剑’，那玩意儿能让老子长了千里眼，这不光是剑利，更是眼尖！”
李云龙越说越兴奋，在屋里转着圈。
“对！眼尖！一个瞎子剑客，就算拿着绝世好剑，也打不过一个拿着木棍的明眼人！信息！你上课说的那个什么……信息！就是剑客的眼睛！”
“剑魂，剑身，剑眼！”李云龙猛地停下脚步，指着那几张稿纸。
“这三样，缺一个，都不是真正的剑客！”
看着李云龙这副一点就透的模样，高振邦欣慰地笑了。
他知道，这头猛虎，己经开始思考如何为自己装上翅膀了。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李云龙的宿舍，成了军事学院里最特殊的课堂。
高振邦负责提出一个个全新的概念，而李云龙则负责用他那套简单粗暴的语言，把这些概念嚼碎了，变成自己的东西。
“什么叫‘技术是亮剑的底气’？”
“就是说，老子手里有喀秋莎，就不跟你玩拼刺刀！老子一轮炮火过去，你人都没了，还亮个屁的剑！”
“什么叫‘信息是亮剑的准星’？”
“就是老子能看见你，你看不见老子！老子这一剑递出去，保管捅你心窝子，绝不会扎你大腿上！”
“那‘体系是亮剑的根基’呢？”
“那更简单了！就是一个好汉三个帮！老子的炮兵、侦察兵、突击队，拧成一股绳，就像一个人的手脚眼睛，指哪打哪！这叫体系！楚云飞那小子，就是被老子这套组合拳给打懵的！”
李云龙越说越顺，越写越激动。
他扔掉了之前所有的稿纸，重新铺开一张白纸。
这一次，他笔下的文字，不再是空洞的口号。
“亮剑，不是匹夫之勇的无畏冲锋，而是建立在绝对实力自信上的果断出击！”
“亮剑，不是一往无前的同归于尽，而是运用信息优势，对敌人要害实施的精准打击！”
“未来的战争，亮剑精神的内涵，将从单纯的勇气，升华为一种由技术、信息、体系共同铸就的，敢于胜利、善于胜利、必然胜利的强大信念！”
当李云龙写下最后一个字，扔下钢笔时，整个人像是刚打完一场恶仗，浑身大汗淋漓，却又畅快无比。
他看着桌上那篇脱胎换骨的论文，自己都看呆了。
这……这是老子写出来的？
这玩意儿，怎么看着比那些老学究讲的还有道理？
“好！”
李云龙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缸子嗡嗡作响。
“太他娘的好了！”
他一把抓起论文，像是举着刚缴获的战利品，脸上放着红光。
“这下我看那帮戴眼镜的书呆子，还敢不敢说老子是没文化的莽夫！”
“这篇论文交上去，够他们喝一壶的！”
……
三天后。
南京军事学院院部的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王副院长手里拿着一份论文，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对面，坐着一排学院的资深教员，包括那个第一堂课就和李云龙杠上的老学究。
“都看看吧。”
王副院长把论文递了过去。
“李云龙的毕业论文。”
教员们传阅着，每个人的脸色，都从最初的不屑，慢慢变成了震惊，再到凝重，最后，是一种混杂着羞愧和兴奋的复杂情绪。
“这……这真是那个李云龙写的？”老学究扶了扶眼镜，声音干涩。
“这篇论文里提出的‘技术核心论’和‘信息先导论’，己经完全超越了我们现有的战役学大纲！”
另一个教员激动地站了起来。
“院长！理论终究是理论！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
“我建议，立刻组织一场模拟对抗演习！”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掷地有声。
“就让我们这些所谓的‘学院派’，来当一次磨刀石！”
“亲自检验一下，李云龙这把加装了‘科技剑魂’的亮剑，到底有多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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