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砖石，透过薄薄的作战服，紧贴着魏和尚的脊背。
每一次爆炸的闷响从城东传来，都让脚下的墙体跟着微微发颤。
他整个人像一张膏药，被一根细细的绳子吊在半空中，除了风声和远处的炮火，世界一片死寂。
他低头看了一眼。
地面在数十米之下，黑得像一口深井。
换做以前，徒手爬这种城楼，他魏和尚不是不敢，但绝做不到如此悄无声息。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攀爬，而是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平稳地向上推送。
手里的那个铁疙瘩，叫“上升器”，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在绳索上顺滑地移动，一松手，就死死咬住，纹丝不动。
这玩意儿，省了八成的力气。
段鹏就在他下方两米处，动作和他一模一样，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影子。
耳机里，只有高振邦那台“铁鸟”传来的，冰冷单调的“嗡嗡”声。
那声音，像阎王爷手里的勾魂索，正一寸寸地，把他们拉向钟楼顶层。
突然，一道刺目的光柱，从不远处的军营瞭望塔上扫了过来，瞬间将他们所在的这片墙壁照得雪亮。
魏和尚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地将脸死死贴在冰冷的墙面上，连呼吸都停了。
光柱像一只巨大的眼睛，缓慢而又充满压迫感地从他们身上扫过。
魏和尚甚至能看清墙砖上每一道细小的裂纹。
可那光柱，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丝毫停留。
他和段鹏穿着的黑色作战服，在夜色和阴影里，仿佛会吸收光线，完美地融入了环境。
“狗日的，吓老子一跳。”魏和尚在心里骂了一句。
光柱刚走，楼顶的窗户边，就出现了一个鬼子的身影。
那鬼子打着哈欠，走到窗边，对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解开了裤腰带。
一股温热的水线，迎着风，劈头盖脸地就撒了下来。
“我操！”
魏和尚把头一缩，那股骚臭的液体，擦着他的头皮就飞了过去。
几滴尿液，溅在他的脖子里，又热又臊。
他娘的！
魏和尚的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手下意识地就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壁虎，冷静。”
耳机里，高振邦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了下来。
“目标正在回归原位，他什么都没发现。”
那鬼子哨兵抖了抖，骂骂咧咧地重新系上裤子，转身走回了窗户的阴影里。
魏和尚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股子杀意，才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这仗打的，真他娘的憋屈。
要是搁在平时，他早就一砖头飞上去，把那鬼子的脑袋开个瓢了。
可现在，他只能忍着。
因为高振邦说过，他们是手术刀，不是剁骨头的砍刀。
手腕上，那块黑色的“铁疙瘩”突然发出了一记极其轻微的震动。
紧接着，高振邦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窗口，开启。”
“倒计时，西十秒。”
魏和尚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
他跟段鹏对视一眼，不再有任何犹豫。
两人手中的上升器，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交替向上。
他们的身体，像两只被激怒的壁虎，贴着墙壁，无声地向上疾冲。
十秒。
二十秒。
当魏和尚的手，摸到窗沿的那一刻，他没有停留。
腰部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被弹射出去的石子，悄无声息地翻进了窗户。
双脚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房间里，光线昏暗。
那名刚刚撒尿的哨兵，正背对着他，靠在墙边打盹。
另外三个鬼子，围着一盏马灯，正聚精会神地推着牌九，嘴里还用日语小声地争吵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房间的角落里，一个身影被绑在椅子上，嘴被堵着，正是秀芹。
她看到了魏和尚，那双绝望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
魏和尚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与此同时，段鹏也翻了进来，他手中的短枪，枪口上那根黑色的“烧火棍”，己经对准了那三个赌钱的鬼子。
魏和尚的身体，像一头捕食的猎豹，猛地扑向那个打盹的哨兵。
哨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想回头。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己经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冰冷的刀锋，从他的脖颈处，轻轻一划。
“唔……”
哨兵的身体猛地一抽，连一丝像样的声音都没能发出，就软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
“噗！噗！噗！”
三声比咳嗽还要轻微的闷响。
那三个赌钱的鬼子，脑袋上像是被无形的锥子重重地凿了一下，身体一震，齐刷刷地向前栽倒在桌子上，再也没了动静。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从进窗到清空房间，用时，不超过十五秒。
魏和尚迅速上前，割断了秀芹身上的绳子，撕掉了她嘴里的破布。
“嫂子，别怕，跟我们走！”
秀芹的腿己经麻了，浑身发软，几乎站不起来。
段鹏二话不说，首接将她背在了背上。
“走！”
魏和T和尚端着枪，一马当先，摸向了通往楼下的唯一楼梯口。
耳机里，高振邦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得像是在读秒。
“倒计时，十秒。”
“九，八……”
魏和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能清晰地听到，楼梯下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那个机枪手！
他要回来了！
魏和尚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甚至己经做好了强攻的准备。
就在这时，楼下的脚步声，停了。
紧接着，传来那个机枪手和另一个哨兵的对话声。
“八嘎，东门的炮声怎么还没停？”
“谁知道呢，肯定是那帮土八路疯了，让他们打，正好消耗一下他们的炮弹。”
“借个火。”
“给你。”
高振邦算得没错！
分毫不差！
“行动！”
魏和尚不再犹豫，一个闪身就冲下了楼梯。
段鹏背着秀芹，紧随其后。
他们从那两个正在点烟的鬼子身边，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去。
那两个鬼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
魏和尚和段鹏，己经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当他们冲出钟楼大门的那一刻。
张大彪带着十几个突击队员，己经像一群幽灵，从阴影里冒了出来。
“这边！”
张大彪压低声音，一把接过秀芹，塞进了队伍中间。
一行人，没有丝毫停留，迅速地，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平安县城那如同迷宫般的小巷里。
他们身后，那座高大的钟楼，依旧静悄悄的。
楼上那个借火的机枪手，骂骂咧咧地走回了自己的岗位，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看守的囚犯，己经被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救走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己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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