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营长王怀宝第一个从北墙的豁口冲了进去。
他把二十响的盒子炮撸开了机头，猫着腰，眼睛像鹰一样死死盯着街道的尽头。
身后的战士们，一个个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呼吸沉重，做好了跟鬼子拼命的准备。
巷战，就是拿人命去填的绞肉机。
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清楚。
可冲进来之后，王怀宝愣住了。
预想中，那如同铁雨般泼过来的交叉火力，没有出现。
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几具被爆炸气浪掀飞的尸体，和满地的砖石瓦砾。
远处，几个鬼子兵像没头的苍蝇，端着枪在街上乱窜，嘴里还用日语惊慌地喊着什么。
他们看见王怀宝的部队，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开火，反而像是见了鬼一样，扭头就跑。
“这……他娘的什么情况？”
王怀宝身后的一个排长，张着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鬼子这是……吓破胆了？”
王怀宝的脑子也转不过弯来。
他打过的仗，鬼子都是嗷嗷叫着往上冲，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望风而逃的景象？
就在这时，他耳朵里那个小小的“铁疙瘩”，传来了高振邦那平静得有些吓人的声音。
“一营注意，你们前方八十米，左侧茶馆二楼，有一个鬼子军官，正试图组织火力点。”
“他有三个人，一挺歪把子。”
王怀宝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果然，那家挂着“清风茶馆”牌子的二层小楼，二楼的窗户后面，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这仗……还能这么打？
他来不及细想，那股子老兵的战斗本能，让他瞬间就下了决断。
“掷弹筒！”
他压低了声音，对着身后一指。
“给老子轰了那个二楼的窗户！”
“是！”
两名战士迅速架起掷弹筒。
“砰！砰！”
两发榴弹拖着轻微的啸声飞了过去。
“轰隆！”
茶馆的二楼，瞬间被炸出一个大洞，木屑和砖块西散飞溅。
那挺刚刚架起来的歪把子，连一发子弹都没来得及打出来，就哑了火。
“冲！”
王怀宝大手一挥。
战士们再无顾忌，像一群下山的猛虎，嗷地一声就冲了过去。
……
另一边，张大彪带着突击队，从东门冲了进来。
他的打法，比王怀宝要野蛮得多。
“机枪！给老子把那个路口封死！”
他指着一个十字路口，对着身边的机枪手吼道。
“管他有没有人，先给老子扫他三百发子弹过去！”
“哒哒哒哒——！”
重机枪发出了怒吼，滚烫的弹壳叮叮当当地跳了一地。
子弹组成的火鞭，狠狠地抽打在对面的街角，把墙壁打得碎石乱飞。
几个刚想从巷子里冲出来组织防御的鬼子，瞬间就被这不讲道理的火力，撕成了碎片。
“痛快！他娘的，这才叫打仗！”
张大彪端着一挺缴获的歪把子，兴奋得满脸通红。
以前他们打仗，子弹得省着，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现在，他们是拿子弹泼！
这种富裕仗，他张大彪打了一辈子，还是头一回！
“营长！”一个通讯兵跑了过来，“高顾问发来消息！”
他指着旁边一个墙壁厚实的大院子。
“说这里是鬼子的一个临时兵站，里面至少有三十个鬼子，还有重武器！”
张大彪一听，眼睛亮了。
要是搁在以前，这种硬骨头，不拿一个排的弟兄填进去，根本啃不下来。
可现在……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高顾问还说啥了？”
“高顾问说……”通讯兵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说，这院子的围墙，看着结实，其实是豆腐渣。让我们……用手榴弹炸。”
“啥？”
张大彪愣住了。
他看着那堵青砖砌成的高大院墙，怎么看也不像是豆腐渣。
“让你炸你就炸！”
张大彪还没反应过来，耳机里就传来了李云龙的咆哮。
“高顾问的话就是命令！给老子执行！”
“是！”
张大彪一个激灵，再也不敢犹豫。
他猛地一挥手。
“手榴弹！都给老子掏出来！”
“听我口令！朝着那堵墙，给老子扔！”
几十个战士，从腰间解下了一串串的木柄手榴弹。
“扔！”
随着张大彪一声令下。
“嗖嗖嗖——！”
几十颗手榴弹冒着青烟，在空中划出密集的抛物线，像一群蝗虫，落在了那堵院墙的墙根下。
“轰！轰！轰隆隆——！”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几乎连成了一声。
烟尘弥漫，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院子里的鬼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了一跳，正端着枪，紧张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可他们等来的，不是从大门冲进来的敌人。
而是……垮塌的墙壁。
那堵看似坚固的院墙，在几十颗手榴弹的轰击下，如同沙滩上堆起的城堡，轰然倒塌！
无数的砖石，夹杂着巨大的冲击力，朝着院子里的鬼子，当头砸下！
几个鬼子当场就被活埋在了下面。
剩下的，也被这毁天灭地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在原地。
张大彪还没等烟尘散尽，就己经端着机枪冲了进去。
“杀——！”
他对着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鬼子，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战斗，不能称之为战斗。
这完全是一场屠杀。
不到五分钟，院子里就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鬼子了。
一个年轻的战士，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那面倒塌的院墙，喃喃自语。
“营长……这……这墙咋跟纸糊的一样？”
张大彪抹了一把脸上的硝烟，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高顾问，那个年轻人，他不是在指挥他们打仗。
他是在告诉他们，这座城里，哪里是骨头，哪里是肉，哪里又是能一拳捅穿的豆腐。
他们要做的，就是绕开骨头，撕开肉，然后把豆腐，砸个稀巴烂！
这仗打的，哪是巷战？
这他娘的是有标准答案的开卷考试！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战意，从张大彪的胸膛里喷涌而出。
他猛地将机枪往肩上一扛，对着外面那片己经彻底混乱的城区，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弟兄们！给老子冲！”
“把这平安县城，给老子翻个底朝天！”
整个县城，都变成了独立师的狩猎场。
战士们以班组为单位，在“上帝视角”的指引下，精准地，高效地，清除着每一个角落的抵抗。
战斗不再是惨烈的拉锯和对耗。
而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摧枯拉朽般的清剿。
原先预计要打上几天几夜的恶战，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就基本落下了帷幕。
枪声，渐渐稀疏。
取而代之的，是战士们兴奋的欢呼声。
……
指挥部的废墟前，李云龙背着手，看着战士们打扫战场。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赢了，赢得干脆利落，赢得超出了他最大胆的想象。
可他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就像一拳打出去，卯足了劲，结果却打在了棉花上。
山本一木那个老鬼子，就这么被一炮轰成了渣？
连个活口都没给他留下？
“报告团长！”
张大彪浑身是血地跑了过来，那张黑脸上，全是兴奋。
“城内残敌己基本肃清！我军伤亡……伤亡极小！”
李云龙“嗯”了一声。
“山本的尸首，找到了吗？”
“找到了！”
张大彪一指废墟的中心。
“就在那底下，挖出来一具烧焦的尸体，身上还挂着佐官的指挥刀，错不了！”
李云龙走了过去。
他看着那具己经看不出人形的焦炭，沉默了半晌。
所有的仇恨，在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摆了摆手。
“埋了吧。”
说完，他转过身，不再看那片废墟一眼。
仗打完了。
山本也死了。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朝着后方的临时救护所走去。
那里，有个人，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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