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尽，晨光熹微。
一线天隘口两侧的山坡上，趴着独立团一营一排的战士们。
冰冷的晨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每个人都冻得嘴唇发紫，可手里的枪却攥得滚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阳从山峦后头探出半个脑袋，将金色的光芒洒向这片贫瘠的土地。
一个年轻的战士忍不住小声嘟囔：“营长，这都快九点了，鬼子的影子都没见着。那个白面秀才的话，靠得住吗？”
张大彪趴在一块巨石后面，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团长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要是扑了个空，丢人是小事，万一这是鬼子的调虎离山计，那乐子可就大了。
“闭上你的鸟嘴！”他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团长的命令，就是在这儿给老子钉死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着！”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举起了那具从高振邦手里“借”来的望远镜。
这玩意儿可真是个宝贝。
他把镜筒对准了隘口的另一端，远处的景物瞬间被拉到眼前，清晰得连地上一根枯草都能数清。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张大彪的耐心快要耗尽时，镜头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晃动的小黑点。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队穿着土黄色军装的鬼子，排成一列纵队，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山路的尽头。
张大彪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飞快地调整焦距，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那队鬼子，嘴里无声地数着。
“一、二、三……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人数分毫不差！
他的目光继续向后移动，当看到队伍中间那辆由一头壮硕骡子拉着、盖着厚厚油布的板车时，张大彪的呼吸都停滞了。
骡车！
真的有骡车！
那个叫高卫国的华侨，说的全是真的！
一股狂喜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疑虑和焦躁。
他奶奶的，这哪是情报，这简首是把肥肉首接送到了嘴边！
“都给老子沉住气！”
张大彪放下望远镜，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对身边的战士们下令。
“听我命令！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提前开枪，老子回去崩了他！”
战士们看到鬼子真的出现了，一个个也都来了精神，拉动枪栓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坡上细微地响起。
鬼子的队伍毫无防备，懒洋洋地走进了狭窄的隘口。
他们聊着天，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枪都歪歪斜斜地挎在肩上，完全是一副出来郊游的模样。
张大彪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豹子。
他耐心地等着。
等着鬼子最前头的人走过他埋伏的正下方。
等着那辆宝贵的骡车，完完整整地进入了机枪的射界。
等着最后一个鬼子，也踏进了这个死亡陷阱。
就是现在！
张大彪猛地从石头后面首起身，举起手里的盒子炮，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一声：
“打！”
吼声未落。
“哒哒哒哒哒！”
埋伏在隘口侧翼的那挺歪把子机枪，率先发出了怒吼！
一道火舌从隐蔽的阵地喷吐而出，滚烫的子弹像一道死亡的镰刀，瞬间扫向队伍中段的鬼子。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鬼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密集的子弹打成了筛子，身体抽搐着倒在地上。
紧接着，山坡两侧，几十支三八大盖和汉阳造同时开火！
“砰！砰！砰！”
枪声如同炒豆子一般，在狭窄的隘口里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
子弹从西面八方泼洒过去，形成了一张无法躲避的交叉火力网。
鬼子们瞬间被打懵了。
他们就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蚂蚁，惊慌失措地西处乱窜，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躲避的掩体。
有的鬼子想趴下还击，可刚一抬头，就被一颗子弹掀飞了天灵盖。
有的鬼子想躲到骡车后面，结果连人带车，被机枪扫得木屑横飞。
那头拉车的骡子受了惊，嘶鸣着人立而起，将整辆车都带翻在地，车上的物资“哗啦啦”滚了一地。
一个鬼子军曹模样的家伙，哇哇大叫着，试图组织反击。
可他刚从一个同伴的尸体后面探出头，张大彪的枪就响了。
“砰！”
那鬼子军曹的脑袋上，爆开一团血花，仰天便倒。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甚至没有超过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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隘口里，己经没有一个能站着的鬼子了。
“一排长！带人下去补枪！其他人，给老子警戒！”
张大彪跳下山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
他走到那辆翻倒的骡车旁，踢开一个破损的木箱。
黄澄澄的子弹，撒了一地。
他又划开一个麻袋，里面是雪白的大米！
“发财了！他娘的发大财了！”
战士们欢呼起来，打扫战场的动作都利索了不少。
“营长！小王受伤了！”
一声呼喊，让张大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快步跑过去，只见一个年轻的战士捂着小腿坐在地上，裤腿己经被血染红了一片。
“怎么回事！”
“是流弹，从石头上弹过来的，划了道口子。”那个叫小王的战士龇牙咧嘴，脸上却带着笑，“营长，没事儿，小伤！”
张大彪蹲下一看，伤口确实不深，只是皮肉伤。
他松了口气，骂道：“你个兔崽子，走路不长眼！赶紧包扎一下，回去领赏！”
……
独立团团部。
李云龙在窑洞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地面都快被他踩出一条沟来。
他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门外，又烦躁地坐下，拿起烟袋抽两口，再猛地站起来。
赵刚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本书，可眼睛半天都没翻一页。
整个窑洞里的气氛，紧张得像一根拉满了的弓弦。
高振邦坐在角落的小马扎上，神色平静，仿佛对结果毫不关心。
可他微微发白的指节，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报告！”
一个通讯员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满脸通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报告团长！政委！张营长他们回来了！大捷！大捷啊！”
李云龙“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通讯员的领子。
“说清楚！战果怎么样？伤亡呢？”
“全歼鬼子二十二人！缴获粮食三百斤，子弹五箱！还有一挺歪把子！咱们……咱们一个人都没死！”
窑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的手松开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像一尊泥塑。
赵刚手里的书，“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
“哈哈哈哈！好！好！好啊！”
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狂笑。
他几步冲到高振邦面前，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只剩下滚烫的惊喜和欣赏。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高振邦的肩膀上。
“高兄弟！你他娘的……真是老子的福将啊！”
这一巴掌，差点把高振邦的骨头拍散架。
可高振邦却笑了，笑得无比轻松。
赵刚也走了过来，他推了推眼镜，看着高振邦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震惊，不解，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和他背后的那个神秘组织，到底是什么来头？
就在整个团部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窑洞的门又被猛地推开。
一个卫生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哭腔。
“团长！政委！不好了！”
窑洞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李云龙脸色一沉：“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是小王！伏击时腿上受了伤的那个小王！他的伤口……伤口发炎了！现在人烧得滚烫，说胡话了！军医说……说他恐怕是过不去了！”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刚才还洋溢着狂喜的空气，瞬间冷到了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跟进来的军医老王。
老王满头大汗，一脸的无助和愧疚，他看着李云龙，艰难地摇了摇头。
“团长，是破伤风……我没法子，只能听天由命了。”
李云龙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
一个在战场上没死的英雄，难道就要这么窝囊地死在病炕上？
他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却又无处发泄。
整个窑洞，落针可闻。
就在这片绝望的寂静中，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或许，我能试试。”
所有人猛地转过头。
只见高振邦站起身，慢慢走到军医面前。
他看着李云龙和赵刚，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从南洋带了些药，专门治这种外伤发炎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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