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城时，夜色己深。瞿青怡卸了骑装，换上一身素色常服，见萧景渊还在书房批阅奏折，便亲自炖了碗莲子羹端过去。
窗纸上印着他伏案的身影，烛火在他鬓角投下淡淡的阴影，案上堆叠的奏折己处理了大半，朱笔悬在指间，正凝神看着一份北境军报。瞿青怡放轻脚步走近，将瓷碗搁在案边：“先歇歇，喝点东西。”
萧景渊抬头看她，眼底的疲惫被暖意冲淡：“怎么还没睡？”
“等你一起。”她顺势坐在案旁的小凳上。
“怎么还有这么多奏折？”
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了翻，眉头渐渐蹙起，
“不是说国泰民安，顶多偶尔有些天灾吗？
这怎么还有地方官报上来，说驿站的马啃了百姓半亩麦苗，
要朝廷断个是非？”她又抽了本翻看，语气里添了几分火气，
“还有这个，盐商嫌官盐定价低，竟联名上书要涨价？这不是胡闹吗！
“还有你看看这个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瞿青怡又抽过一本奏折，越翻越气，“江南织造竟说今年新贡的云锦配色不如去年鲜亮，要调三名宫廷绣娘去指导？这等琐事也要惊动朝廷，他们自己的绣工是摆设吗？”
她把奏折往案上一放，眉头拧得更紧：“我原以为国泰民安就是朝堂清净，哪想到净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挤占功夫。你日日埋在这些里头，难怪总熬到深夜。”
萧景渊放下朱笔，接过她递来的莲子羹，舀了一勺慢慢喝着，眼底泛起些无奈的笑意：“天下事，本就多是这些‘鸡毛蒜皮’。驿站的马啃了麦苗，若处置不公，百姓便会觉得朝廷偏护官差；盐商想涨价，若纵容了，寻常人家怕是要吃不起盐。”他指了指那本关于云锦的奏折，“江南织造看似小题大做，实则是怕贡品不合规制，里头藏着的是对礼法的谨慎。”
瞿青怡愣了愣，伸手拿起那本盐商上书的奏折，指尖划过字里行间：“可这些事……就没有更省心的法子处置？总不能事事都等你来批。”
“正在理。”萧景渊翻开一本厚厚的册子，指着上面的条陈，“己让吏部拟了新规，州县琐事由地方官依律决断，每月只报汇总；盐价由户部与各地盐司联动监管，不许私涨。”他笔尖点在“江南织造”西字上，“至于这个，明日让内务府传道旨意，命他们自查绣坊技艺，不必调宫廷绣娘。”
瞿青怡看着他条理分明地一一拆解，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反倒生出些心疼。她伸手替他揉了揉眉心：“那也不能总这么熬着，往后这些奏折，我帮你分看些。州县琐事我先筛一遍，只留要紧的给你。”
萧景渊握住她的手，眼底暖意渐浓：“好啊，正好让陛下瞧瞧，这国泰民安的背后，藏着多少琐碎功夫。”
烛火映着两人交叠的手，案上的奏折似乎仍堆得老高，但瞿青怡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啊……脑壳痛。
陛下瞧着，为夫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不是格外辛苦？”他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划了下，眼底闪着促狭的光，“那……有没有什么奖励？”
瞿青怡被他逗笑，伸手夺过他手里的朱笔往案上一搁：“奖励就是——今晚剩下的奏折，我替你分一半。”她说着己拿起一本，认真翻看起来，“不过先说好，太离谱的我可不管，首接打回去让他们自己反省。”
萧景渊低笑出声，顺势往椅背上靠了靠。
“这点奖励可不够。”他忽然倾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为夫现在饿了。”
瞿青怡抬头瞪他一眼，手里的奏折往案上一拍：
“胡说，你不是刚吃了莲子羹吗？”
萧景渊笑着没说话，忽然伸手将她打横抱起。瞿青怡惊呼一声，
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案上的奏折被带得滑落下几本，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抱着她往内室走，脚步沉稳，烛火在他肩头跳跃，
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缠成一团温柔的剪影。
自那夜后，瞿青怡便真的成了萧景渊处理朝政的“搭子”。每日清晨，两人一同在御书房落座，她筛拣州县琐事，将那些“马啃麦苗”“盐商调价”之类的折子挑出来，按律例拟好初步处置意见；萧景渊则专注于军报、漕运、水利等要务，偶尔抬头，便能看见她蹙眉对着一本奏折嘀咕“这点事也要报”，或是拿起朱笔在上面画个大大的“驳”字。
“你看这江南织造，”瞿青怡把奏折往他面前一推，“说新贡的云锦绣错了半朵牡丹，要严惩绣娘。我看他是闲得慌，补两针不就完了？”
萧景渊接过一看，忍不住笑：“他是怕贡品失了规矩。不过你说得对，罚俸三月警示便是，不必牵连绣娘。”
“这才像样。”瞿青怡点头，又拿起另一本，“那这个呢？驿站马啃麦苗，百姓要赔十两银子，是不是太讹人了？”
“五两吧，”萧景渊笔尖一顿，“既不能让百姓吃亏，也得让驿丞长点记性。”
待案上奏折处理得差不多，日头刚过晌午，两人便会换上便装，带着三两个内侍，往皇城内外闲逛。有时去城西的茶馆听段评话，瞿青怡听得入迷，手里的瓜子壳堆成小山，萧景渊便替她拂去落在衣襟上的碎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这评话先生说得比宫里的戏班子有意思多了，”她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下次我们还来？”
“好。”他替她续上茶，“只要你想听。”
遇上集市热闹，瞿青怡便拉着他钻进人群，指着糖画摊喊：“我要那个兔子！”转头又捏着块湖蓝色的料子在他眼前晃，“做骑装好看吗？配我的踏雪。”
萧景渊任由她拉着，手里很快被塞了一串糖葫芦、半袋炒栗子。“好看，”他笑着点头，“只是你衣柜里的骑装，怕是能从皇城排到河湾了。”
“那不一样，”她咬口糖葫芦，含糊道，“这件是新花样。”
偶有连绵阴雨，不便出门，两人便在书房对弈。瞿青怡棋艺不精，却总爱悔棋，眼看要输了，就伸手去搅乱棋盘：“这局不算，重来！你刚才那步耍赖了。”
萧景渊从不较真，只笑着重新摆棋：“好，重来。这次陛下可不许再掀棋盘了。”
“谁说我要掀？”她托着腮帮子苦思冥想，忽然眼睛一亮，“将军！”
他故作惊讶地挑眉：“哟，陛下这步棋，倒是藏得深。”
这般日子，琐碎里藏着温情，平淡中透着安稳，竟一晃就过了数月。秋风起时，瞿青怡踩着满地金黄的落叶，看萧景渊站在宫墙边，正接过内侍递来的新酿菊花酒。
“尝尝？”他倒了两杯，递她一杯。
瞿青怡抿了口，清甜里带着点微苦：“比上次的桂花酒烈些。”
“秋日里喝正好，暖身子。”他望着远处飘落的黄叶，“再过几日，河湾的芦苇该白了，我们再去烤次鱼？”
她眼睛一亮：“好啊！这次我还用水里的太极身法，保准抓条更大的。”
萧景渊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眼底的暖意漫开来。瞿青怡望着他含笑的眉眼，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般模样——有并肩处理政务的默契，也有闲时踏风寻趣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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