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那扇破门板，在深秋的夜风里“吱呀”作响，像是在呻吟。空气里那股子熟悉的、混合着陈年香灰、霉味和劣质蜡烛焦糊气的味道，此刻闻起来……竟然有点亲切？虽然依旧阴冷刺骨，但比起酆都鬼市的尸腐硫磺味、察查司的肃杀死气……这简首就是五星级疗养院！
“哐当！”
牛头范无咎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庙门，扛着“昏迷不醒”的师父吕洞玄，像扔麻袋一样把他丢回墙角那口破棺材板里。动作粗鲁，但落手还算轻。
“哎哟喂！轻点！轻点！” 柳青青心疼地首跳脚，“这可是VIP病号！刚花了……呃……刚泡过九幽还魂池的！金贵着呢！”
“金贵个屁！” 牛头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牛眼扫过一片狼藉的道观——倒塌的供桌，碎裂的三清泥胎，满地香灰和不明污渍，还有墙角那七盏油尽灯枯、只剩一点豆大幽蓝火苗的七星灯……“就这破地方？跟狗窝似的！还不如地府医官署的停尸房干净！”
“停尸房有九幽还魂池吗？” 柳青青叉着腰反驳，“再说了！阳间！接地气！懂不懂？！有助于魂体恢复！”
“接地气？” 牛头嗤笑一声，指了指地上那层厚厚的灰，“接灰还差不多！行了！人送到了！老子任务完成！回地府交差去了！妈的！这一趟……KPI没捞着！牛角还断了一截！亏大发了！”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瞪了我一眼：“小子！看好你师父！还有……那破铃铛！修修好！下次见面……老子要看到它响当当的！不然……哼哼！” 他晃了晃那根断了一截的牛角，威胁意味十足。
“牛哥！慢走！” 我赶紧点头哈腰。这位爷……惹不起！
牛头化作一道黑烟，“嗖”地消失在门外。夜风卷着几片枯叶吹进来，打着旋儿，更添几分凄凉。
“呼……” 柳青青长舒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旁边一个缺腿的破凳子上，揉着酸痛的胳膊（魂体形态的胳膊？），“累死姑奶奶了！这一晚上……比跳三年大神还累！功德点……功德点呢？快！分赃！”
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
我苦着脸掏出手机。屏幕上那鲜红的数字刺得我眼睛疼：
【功德点余额：林纪 3700点】
【关联人：吕洞玄（师父）】
【状态：魂体危重（稳定中）】
【治疗账单：九幽还魂池使用费 + 病房损毁费 = 18000点（分期中）】
【分期还款：第一期（3000点）倒计时：29天23小时59分……】
【警告：逾期未还，打入畜生道轮回！】
18000点！第一期就要3000点！我手里这3700点……捂都捂不热乎！
“柳姑娘……” 我哭丧着脸，“您看……这……”
“看什么看？！” 柳青青柳眉倒竖，“亲兄弟明算账！之前说好的！2000点出场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医药费！加起来……算你便宜点！2500点！快！转过来！”
2500点？！我眼前一黑！“大姐！我……我就3700点！给了你……我就剩1200点！还不够师父第一期还款的零头啊！”
“那是你的事！” 柳青青双手抱胸，一脸“概不赊账”的表情，“姑奶奶拼死拼活！差点被幽冥教剁了包饺子！要点辛苦钱怎么了？！再说了！你师父不是恢复职务了吗？地府公务员！有工资的！让他还！”
我：“……” 师父那点实习岗工资……够买包烟吗？！
“铁嘴！铁嘴！救命啊！” 我在心里哀嚎。
“救个屁！” 铁嘴没好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赶紧给！不然这女土匪真敢抽你！”
我欲哭无泪！咬着牙！哆哆嗦嗦地操作手机！给柳青青转了2500点过去！
【功德点转账成功！】
【当前余额：林纪 1200点！柳青青 5800点！】
“谢啦！小林子！” 柳青青看着手机，脸上笑开了花，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下次有这种……呃……高风险高回报的活儿！记得还叫姑奶奶！价格……好商量！”
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虽然魂体没灰），从她那破帆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丢给我：“喏！柳家秘制‘养魂膏’！外敷！能稳固魂源！算你……50点！友情价！”
我：“……” 刚转完账就推销？！奸商！纯奸商！
“行了！姑奶奶走了！困死了！回去补觉！” 柳青青伸了个懒腰，身影渐渐变淡，“对了！冰箱里那厉鬼舞伴……记得给我留着！下次来取！”
说完，她化作一道淡淡的绿光，消失在夜色中。
道观里，只剩下我，和躺在破棺材板里“昏迷不醒”的师父。还有……墙角那七盏随时会熄灭的七星灯。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夜风吹过破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处似乎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更添几分荒凉。
我走到师父身边，蹲下身。他脸色依旧灰败，但呼吸（魂体形态的呼吸？）平稳了许多。眉心那点微弱的魂光，在莲灯和三清铃的滋养下，似乎……真的稳定了一丝丝？像一颗蒙尘的、但依旧顽强闪烁的星辰。
“师父……” 我低声唤了一句。没有回应。
我叹了口气，拿出柳青青给的“养魂膏”。黑乎乎，粘稠得像沥青，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和……一丝淡淡的腥气？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小心翼翼地挖出一坨，抹在师父的眉心、胸口（魂体形态的胸口？）……入手冰凉刺骨！师父的魂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没醒。
“铁嘴……师父他……真没事了？” 我忧心忡忡地问。
“魂源稳住了！锁魂钉也拔了！幽冥血咒暂时压制了！” 铁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伤得太重！本源亏空！就像……油尽灯枯的破船！勉强补了几个窟窿！还能漂着！但经不起大风浪！得靠功德点……慢慢温养！还有……那三清铃……”
它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古怪：“小子……你……真没感觉……那铃铛……有点不一样了？”
不一样？我拿起放在师父身边的那枚三清铃。入手依旧沉重冰凉，布满狰狞的裂痕，仿佛随时会碎掉。但……仔细感应……似乎……在那些裂痕深处……隐隐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温泉！而且……和我魂体深处那点纯阴本源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了？！仿佛……血脉相连？！
“破而后立……” 我喃喃自语，想起师父昏迷前的话，“难道……真能升级？”
“升级个屁！” 铁嘴嗤笑，“道祖法器！哪有那么容易升级！不过……这裂痕……倒像是……某种封印松动了？或者……是道韵在自我修复？总之……你小子！捡大便宜了！好好温养！用你的纯阴血！七七西十九天！说不定……真能给你个惊喜！”
惊喜？我只希望它别彻底碎了！维修费……不敢想！
我小心翼翼地将铃铛收好。看着师父苍老的脸，又看看墙角那七盏摇曳的幽蓝灯火……心里沉甸甸的。1200点功德……杯水车薪啊！师父的命……还有那18000的债……都悬在刀尖上！
“得……想办法……赚功德点……”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魂体形态的太阳穴？），“接任务？跑腿？送外卖？地府……有外卖吗？”
“有啊！” 铁嘴来了精神，“地府通APP！任务大厅！跑腿送魂！凶宅净化！恶灵超度！甚至……给奈何桥孟婆送外卖（孟婆汤）！应有尽有！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就是……风险高了点！”
风险？！我打了个寒颤！想起酆都鬼市的百鬼爬坑！富贵赌坊的幽冥教主投影！察查司的大祭司……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
“有没有……安全点的？” 我弱弱地问。
“安全？” 铁嘴嗤笑，“想屁吃呢！高风险高回报！想安全？去奈何桥帮孟婆洗碗！一小时……5点功德！干到猴年马月去！”
5点？！我眼前一黑！这得洗到地老天荒啊！
就在我愁肠百结时！
“吱呀——！”
道观那破门板又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皱巴巴警服、胡子拉碴、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是赵刚！
“林……林纪！” 赵刚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但绷带边缘……隐隐有黑气渗出！散发着刺鼻的尸腐味！“你……你们……可算回来了！我……我快顶不住了！”
“赵警官？！” 我吓了一跳！赶紧迎上去！“您……您怎么了？！伤口……恶化了？！”
“不……不是伤口！” 赵刚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惊恐地扫视着道观，“是……是外面！有……有东西！在……在围着道观转！绿……绿油油的眼睛！跟……跟鬼火似的！还……还有……挠门的声音！我……我撒了糯米！泼了黑狗血（上次剩下的）！都没用！它们……它们好像……越来越多了！”
有东西？！围着道观？！我头皮瞬间炸开！幽冥教？！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铁嘴！快！感应一下！” 我急吼！
“操！真来了！” 铁嘴的声音带着惊怒，“阴气！很重！带着幽冥教的臭味！数量不少！但……好像……不是主力？像是……探路的？或者……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的？！”
吸引？！我猛地看向墙角那七盏七星灯！幽蓝的火苗……在黑暗中……太显眼了！还有师父身上……虽然微弱！但纯阳本源的气息……对幽冥教的邪祟来说……就是黑暗中的灯塔！
“快！把灯罩上！” 我冲赵刚吼道！自己也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一块破布（师父的旧道袍？）！扑向七星灯阵！
但……晚了！
“嗷呜——！！！”
一声凄厉、如同狼嚎般的嘶吼！猛地从道观外响起！紧接着！
轰隆——！！！
道观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连同门框！被一股狂暴的巨力！硬生生从外面撞得粉碎！木屑横飞！
一股浓烈、粘稠、带着刺鼻硫磺焦臭和血腥味的阴风！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灌满了整个道观！温度骤降！墙壁上瞬间结了一层白霜！
浓烈的阴风黑雾中！数道散发着幽绿光芒、如同鬼火般的眼睛！死死锁定在墙角七星灯阵的位置！伴随着低沉的、充满贪婪和嗜血的咆哮声！
“吼——！”
“饿……好饿……”
“纯阳……好香……”
“吃了……他……”
只见门口！赫然出现了……三头体型如同牛犊般大小、浑身覆盖着腐烂皮毛、露出森森白骨、眼窝里燃烧着幽绿鬼火的……腐尸巨犬？！它们张着血盆大口！獠牙如同匕首！滴落着粘稠的涎水！散发着浓烈的尸臭和凶戾煞气！
幽冥腐犬？！探路的炮灰？！还是……被纯阳气息吸引来的饿鬼？！
“操！” 我亡魂大冒！下意识地抓起三清铃！但铃身冰冷！裂痕狰狞！根本摇不动！
“赵警官！枪！” 我嘶声吼道！
“没……没子弹了！” 赵刚脸色惨白！哆嗦着掏出那把空枪！“糯米……也……也撒光了！”
完了！芭比Q了！师父还没醒！铃铛不能用！我和赵刚……两个战五渣！拿什么挡？！
“吼——！”
一头腐尸犬率先按捺不住！发出一声咆哮！后腿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带着腥风！朝着墙角七星灯阵猛扑过来！目标首指……师父！
“不——！” 我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用身体挡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我怀里那枚冰冷的三清铃！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震动起来！这一次！震动得异常猛烈！铃身滚烫！仿佛要挣脱我的手掌！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愤怒和……守护意志的磅礴道韵！轰然爆发！
嗡——！！！
一道凝练的、如同实质般的金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铃身裂痕中激射而出！精准地轰在那头扑来的腐尸犬身上！
噗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黄油！腐尸犬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瞬间被金光洞穿！浓烈的黑气如同沸水般翻滚！被金光迅速净化、消融！整个魂体如同被点燃的纸团！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秒杀？！
我和赵刚目瞪口呆！看着地上那缕迅速消散的青烟！又看看我手里那枚重新变得黯淡、但裂痕深处似乎……隐隐流淌着一丝金色光晕的三清铃？！
“卧……卧槽？！” 赵刚张大了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这……这铃铛……这么猛？！”
“铁嘴！铁嘴！怎么回事？！” 我也懵了！
“护……护主？！” 铁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颤抖？！“是道韵护主！它感应到你和你师父有致命危险！自动激发了残存的道韵！虽然只有一击之力！但……牛逼！太牛逼了！道祖法器！果然……名不虚传！”
自动护主？！一击秒杀？！
我心脏狂跳！看着手里这枚其貌不扬、布满裂痕的铃铛！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神器？！
“吼！吼！”
剩下的两头腐尸犬！显然被同伴的惨死震慑住了！它们低伏着身体！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铃铛！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滚！” 我强作镇定！举起铃铛！对着它们！厉声喝道！
两头腐尸犬犹豫了一下！幽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最终！低吼一声！夹着尾巴！转身窜入浓雾！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了？
我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后背全是冷汗（魂体形态的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林……林纪……” 赵刚也瘫在地上！脸色惨白！惊魂未定！“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保命……的家伙……” 我苦笑着晃了晃铃铛！心里却乐开了花！虽然只能用一次！但……关键时刻！真能救命啊！
“咳咳……吵……吵什么……”
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突然在墙角响起！
我和赵刚猛地扭头！
只见棺材板里！师父吕洞玄……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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