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太平公主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审视目光和带着毒刺般的问话。
狄明的心脏猛地收缩。
但脸上却迅速泛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少年人的窘迫和慌乱。
“公主殿下明鉴！”
他连忙躬身，语气带着急切的分辨，却又控制着不至于失态。
“小子……小子绝无他意！父亲禁足，家中气氛沉闷，小子只是……只是读书习字之余，胡乱琢磨些小玩意儿，想着若能博陛下和……”
“和殿下这等尊贵之人一笑，便是小子莫大的荣幸了。父亲也曾训诫，为人子者，当谨守本分，感念天恩，绝不可妄议朝政，更不可有非分之想。小子万万不敢！”
他这番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将所有行为都归结于“孩童的奇思妙想”和“尽孝讨喜”的本分。
更是抬出了狄仁杰的“训诫”来堵太平公主的嘴。
太平公主盯着他看了半晌，眼中的锐利渐渐化为一种玩味的笑意。
她自然不信狄明全然无心，但这番表演确实精彩，姿态放得足够低，理由也找得无懈可击。
她伸出戴着精致护甲的手指，轻轻虚点了点狄明：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倒是比你父亲会说话多了。罢了，本宫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你那些小玩意儿，确实有几分趣味，陛下近来心情似乎都好了些许。这也是你的功劳。”
她话锋一转，语气慵懒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索求。
“既然你这般有孝心，又擅长此道，那日后若有什么新奇好玩、能解闷的，也不妨送些到本宫府上。整日里对着那些繁文缛节，也甚是无趣。”
狄明心中立刻了然。
这是太平公主在顺势索要好处，也是一种试探和拉拢。
他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殿下不嫌小子粗陋，小子感激不尽！若能得殿下喜欢，小子定当尽心竭力！只是……小子愚钝，所做之物恐难入殿下法眼……”
“无妨，”太平公主摆摆手，似笑非笑。
“只要有趣便可。譬如……你上次送陛下的那‘自鸣风水盘’，本宫就觉得甚是有趣。”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狄明。
“当然，本宫可不爱那些打打杀杀、军国大事相关的玩意儿，轻松些的就好。”
这是在划范围。
可以送，但要“有趣”、“轻松”，不能涉及敏感领域。
狄明心领神会，立刻躬身。
“小子明白！定会寻些或雅致、或新奇的小玩意，供殿下闲暇解颐。”
“嗯，去吧。”
太平公主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袅袅离去。
狄明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首起身。
眼中的惶恐和羞涩迅速褪去，恢复了一片沉静。
太平公主这里，是一条极其危险却又可能大有可为的路径。
必须万分小心。
回到府中，狄明便开始琢磨送给太平公主的“玩物”。
他牢记“有趣”、“轻松”、“无把柄”三大原则。
第一批。
他送去的是一套精心打造的“投壶”游戏的精美铜壶和金箭。
壶身镶嵌宝石，箭羽用珍禽翎毛，极尽奢华。
但本质仍是贵族间常见的游戏，毫无指涉。
接着，他又送去了一副根据记忆改良的“双陆棋”。
棋盘用紫檀木雕琢，棋子是温润的玉石，规则也稍作简化，更富趣味性。
双陆棋在唐代本就流行，同样安全。
然后，他祭出了“大招”。
经过精心本土化改造的“叶子戏”（扑克牌的雏形）。
他彻底摒弃了现代扑克牌的国王、王后等形象。
他原本想着把大王李世民、小王武则天的。
或者是选择当朝或前朝的人物。
但想了一下立马放弃，很因为这样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索性将牌面人物全部替换为《山海经》中的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以及历史上著名的，但绝无政治风险的隐士、才子、仙女（如伯夷叔齐、竹林七贤、嫦娥弄玉等）。
花色也改成了梅、兰、竹、菊西种雅致的图案。
并附上了一套详细而有趣的玩法规则，强调运气与策略结合，非常适合闺阁娱乐。
每一样东西送去时，他都附上极其谦卑的信笺。
只说是“新琢磨的小戏”、“供殿下一笑”、“若有不妥之处万望海涵”。
绝口不提任何朝堂人物、时事政治。
这些东西果然精准地投合了太平公主的喜好。
她本就喜爱奢华享乐，对这些新奇有趣又不费脑筋的玩物毫无抵抗力。
尤其是那套“神兽叶子戏”，很快就在太平公主的府邸和其交际圈中流行起来。
成为了贵妇们闲暇时的新宠。
太平公主对狄明这份“孝心”颇为满意。
觉得这少年确实知情识趣，比他那古板的父亲可爱得多。
偶尔在宫中或宴会上见到狄明，也会给他个笑脸，甚至赏些小玩意。
狄明严格把握着分寸，每次进献都通过太平公主指定的管事。
绝不亲自频繁往来公主府，避免给人留下钻营的印象。
他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像一个一心讨好权贵、为父亲缓和关系的聪明少年该做的，甚至有些过于“玩物丧志”。
反而让一些暗中观察的人（包括女皇）放松了警惕。
女皇武则天得知狄明也给太平公主送玩物。
只是一笑置之，甚至对上官婉儿调侃道。
“狄仁杰那个老古板，生了个儿子倒是个会钻营的。不过也好，总比他父亲整日梗着脖子惹朕生气强。些微小玩意，随他们去吧。”
她完全将这一切视为狄明个人的行为。
甚至是狄家向她示弱服软的一种延续，并未深想。
这一日，狄明又被太平公主召见。
并非在皇宫，而是在公主府的一处水榭。
太平公主心情颇好，正在把玩狄明新送来的一套“机关巧盒”。
需要按照特定顺序解开层层机关才能打开，里面放着几颗稀有的南洋珍珠。
“你这小子，脑袋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太平公主成功解开最后一重机关，取出珍珠，显得十分愉悦。
“这东西倒是比那些诗书有意思多了。”
狄明恭敬答道。
“能让殿下展颜，便是它们最大的用处了。”
太平公主屏退左右，水榭中只剩下二人。
她放下巧盒，看着狄明，笑容淡了些，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小狄明，你这般费心讨好本宫，真的就只是为了给你父亲留条后路？嗯？”
狄明心中凛然，知道真正的考验又来了。
他垂下眼帘，声音依旧平稳。
也夹杂着一半真情。
“殿下明察万里。小子别无他求，只望父亲能安度晚年，狄家能平安度日。殿下地位尊崇，圣眷正浓，若能得殿下些许庇护，便是狄家天大的福气。”
太平公主轻笑一声，显然不信，却也不再逼问。
她忽然换了个话题：“你整日弄这些玩物，可知朝中近日又在为何事争吵？”
狄明心中一紧，知道这是试探，立刻摇头。
“小子愚钝，只知闭门读书玩耍，不敢探听朝堂之事。”
“哦？是吗？”
太平公主拖长了声音。
“本宫还以为，你如此聪慧，或许能有些不一样的见解呢。罢了，不说这个了。”
她看似随意地挥挥手，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过几日宫中设宴，本宫或许会向陛下进言，总关着狄阁老也不是办法，毕竟年事己高，也该允些家人探望，或是偶尔在府中园子走动了。你说……好不好？”
狄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但立刻又压下，深深一揖。
“殿下仁慈！若真如此，狄家上下，感激不尽！”
太平公主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笑了笑。
“好了，本宫也乏了，你退下吧。那叶子戏，甚是有趣，下次再琢磨些新玩法来。”
“是！小子遵命！”
狄明强压着心中的波澜，恭敬退出水榭。
走在出府的路上，狄明知道。
鱼儿，己经开始试探着咬钩了。
太平公主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给予甜头，同时也施加影响。
这场危险的游戏，正在一步步走向深入。
而他，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和谨慎。
(http://www.220book.com/book/U56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