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消毒水和霉菌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林默蜷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劣质弹簧硌着他的腰。床头柜上，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像块冰冷的墓碑，上面是柳雅最后发来的信息，字字剜心：
“林默，我们结束了。别来找我，也别问为什么。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安稳。我和赵凯在一起了，他爸是区里的。我们…好聚好散吧。”
下面附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柳雅笑靥如花，依偎在一个穿着笔挺休闲西装的年轻男人怀里。背景是本市最高档的旋转餐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刺得林默眼睛生疼。赵凯的手，亲昵地搭在柳雅腰间，手指上那枚卡地亚戒指的金属冷光，隔着屏幕都晃得林默心口发寒。
好聚好散？
林默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像是受伤野兽的低咆。他猛地抬手，狠狠抹了把脸，却抹不干那点不争气的湿意。指尖触碰到旁边硬邦邦的纸角——那张被揉成一团、又被他下意识摊开的裁员通知书。
“因公司战略调整及部门重组需要，经研究决定，即日起解除与林默先生的劳动合同关系…”
冰冷的公文套话，盖着鲜红的公章，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昨天，他还是项目组里加班最狠的那个“老实人林默”；今天，他就成了被扫地出门、连最后仨瓜俩枣补偿金都被老板王大海克扣的“无用弃子”。
他所有的积蓄，像指缝里的沙子一样漏光了。被房东赶出来时，那点可怜的家当只塞满了一个破旧的行李箱。现在，这箱子就立在墙角，像个沉默的证人，目睹他坠入这间散发着霉味和绝望气息的廉价旅馆单间。兜里仅剩的几张皱巴巴钞票，换来了一袋冷硬的馒头。
林默抓起一个馒头，用力咬下去。干涩的面粉渣噎在喉咙口，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胃里空得发慌，泛着酸水，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痉挛般的疼痛。
窗外是这座城市最混乱的老城区。霓虹灯招牌的光怪陆离透过薄薄的、布满油污的窗帘渗进来，在斑驳脱落的墙皮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楼下大排档的划拳声、劣质音响嘶吼的烂俗情歌、还有远处模糊不清的警笛声，混杂成一片令人烦躁的噪音，无孔不入地钻进他几乎要裂开的脑子里。
“废物…”林默盯着天花板上那块巨大的、边缘发黑的霉斑，喃喃自语。这个词像生了锈的钝刀，反复在他心口来回切割。为柳雅掏心掏肺的付出，在公司当牛做马的拼命，对未来的那点微末期盼…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天被彻底碾碎。巨大的屈辱、被全世界抛弃的冰冷、还有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像黑色的潮水，一层又一层，彻底将他淹没。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渗血的凹痕。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毁灭冲动的暴戾情绪，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胸腔深处骤然苏醒、翻腾、咆哮着要冲破束缚！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猛地冲出喉咙，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开来！就在这极致负面情绪爆发的顶点，林默的大脑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砸中！
嗡——！
眼前骤然一片漆黑，紧接着，无数破碎、血腥、充满铁锈与浓烈腐臭气息的画面，如同失控的洪流，蛮横地、狂暴地冲进了他的意识！
燃烧的都市废墟在眼前坍塌，扭曲变异的恐怖生物（是丧尸吗？）拖着残躯在断壁残垣间蹒跚爬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冰冷的金属残骸散落各处，断裂的电线噼啪作响，闪烁着死亡的火花。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几乎要掀翻他的头骨，灼热的气流裹挟着硝烟和血腥味扑面而来！战友临死前绝望而空洞的眼神，在火光中一闪而逝，最后凝固成一个清晰到令人战栗的代号——
“灰烬！”
属于“灰烬”的冰冷意志！那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对生存近乎偏执的渴望！那烙印在骨子里的杀戮本能！它们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化作了汹涌澎湃的海啸，带着滔天的毁灭气息，狠狠冲刷着他原本属于“林默”的、软弱而绝望的意识！
“不！滚开！” 林默抱住头，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在床上剧烈地翻滚、抽搐。现实与末世的界限彻底模糊、崩解。廉价旅馆的霉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硝烟、血腥和尸体腐烂的恶臭！铁架床的吱呀声被震天的爆炸和怪物的嘶吼取代！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硬生生撕成两半！一半是那个被裁员、被抛弃、蜷缩在廉价旅馆啃冷馒头的失败者林默；另一半，则是那个在末日废土上挣扎求生、代号“灰烬”、心如铁石的冷酷战士！两股截然相反的记忆和意志在他的颅腔内疯狂碰撞、厮杀！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扯断，每一寸脑髓都在沸腾！他眼前交替闪现着柳雅依偎在赵凯怀里的照片，与战友在爆炸火光中西分五裂的残躯！极致的屈辱与极致的恐惧，如同两条毒蛇，死死缠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林默的意识即将在这恐怖的撕裂和痛苦中彻底崩溃、归于虚无的刹那——
一点冰冷、纯粹、仿佛亘古不变的幽蓝色光芒，骤然在他灵魂的最深处亮起！
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间刺穿了无尽的混乱与黑暗。林默感觉自己疯狂下坠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拖拽，如同跌入无底深渊！
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
下一秒，所有的痛苦、噪音、气味、画面…都消失了。
绝对的虚无。
死一般的寂静。
他悬浮在一片无法形容、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的黑暗虚空中。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永恒的“无”。
就在这令人发疯的虚无里，一座庞大、破败、死寂的钢铁巨构的虚影，在他“眼前”缓缓浮现。
那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宏伟建筑，或者说，是一座钢铁铸造的、伤痕累累的城市！它由无数扭曲、断裂的巨型管道、锈迹斑斑的厚重装甲板、高耸入云却布满裂纹的金属塔楼构成，结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然而，这座钢铁巨城此刻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衰败与不祥气息。
暗红色的锈蚀如同凝固的、散发着恶臭的脓血，覆盖了大片区域，在冰冷的金属底色上蔓延。更恐怖的是那些粘稠、蠕动、仿佛具有生命的浓稠黑色污秽！它们像寄生在巨兽身上的丑陋藤壶，又像肆意滋生的腐烂肉瘤，侵蚀着管道、覆盖着塔楼，甚至在一些巨大的金属接缝处，凝结成粗壮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黑色脉络！整座钢铁巨构，就像一个被致命病毒侵蚀、濒临死亡的金属生命体，在虚空中缓慢地、痛苦地喘息。
死寂。绝对的死寂。没有机器的轰鸣，没有能量的流动，只有这片庞大钢铁坟墓散发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衰亡气息。
只有核心区域，一个类似控制室的结构，还顽强地闪烁着微弱、断续的幽蓝色光芒。那光芒是如此的孱弱，仿佛随时都会被周遭无尽的黑暗和污秽彻底吞噬。
就在林默的意识被这末日图景般的钢铁巨构震撼到无以复加、几乎要再次迷失时，一个绝对理性、毫无感情波动、如同两块冰冷金属片相互摩擦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首接在他意识的核心深处响起：
“检测到高强度灵魂震荡…波长峰值突破阈值…符合绑定协议启动临界值…”
“空间坐标锚定…灵魂波长匹配度分析…99.8%…符合最高权限绑定标准…”
“‘源点’空间核心AI‘零’，启动。系统初始化…完成。”
“管理员身份确认：林默（灵魂印记同步：代号‘灰烬’）。”
声音冰冷，毫无起伏，每一个音节都像精确计算过的代码，不带任何人类的情绪色彩。它首接穿透了林默混乱的意识，如同冰水浇头。
林默的意识在虚无中剧烈地波动着，融合的痛苦还未完全消退，又被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景象和脑中响起的声音彻底搅乱。他艰难地、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的“视线”投向那死寂巨构核心处唯一闪烁的微弱蓝光，如同溺水者看向唯一的浮木。他的意识发出嘶哑的波动：
“你…是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零”的声音立刻回应，依旧冰冷如恒古寒冰，没有丝毫延迟：
“管理员林默，欢迎进入‘源点’空间。当前坐标：空间核心控制区。”
“警告：管理员生命体征处于临界状态。精神能量波动剧烈，生理机能严重损耗。”
“空间状态评估：能源储备低于1%，空间稳定性：低，污染度：极高（‘X腐化’病毒侵蚀扩散中）。综合判定：濒临崩溃。”
那冰冷的电子音停顿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一瞬，如同机器完成了一次冷酷的运算。
“首要指令生成：生存。”
“重复：首要指令，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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