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刘光福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缩着脖子，在京城昏暗的胡同里溜达。街灯跟没吃饱饭似的，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巴掌大块地方，映着墙根底下没化干净的脏雪。他这身打扮，扔人堆里都找不着，标准的“盲流”模样。
“听说了吗？故宫！故宫里的宝贝，一夜之间，全回来啦！”一个裹着破棉猴的老头，缩在胡同口小酒馆的窗户底下，跟旁边卖烤白薯的炉子借暖，唾沫星子横飞。
“可不是咋的！我二舅姥爷的表弟就在里头当临时工，亲口说的！那大鼎，那画儿，就跟变戏法似的，凭空出现！地上还刻着字儿呢，‘游子归家’！哎哟喂，听着就让人想掉眼泪！”烤白薯的老汉往炉膛里塞了块煤，火星子噼啪乱蹦。
“神了！真神了！这肯定是老天爷显灵，看不得咱老祖宗的东西流落在外头！”另一个蹲着听闲篇儿的中年人啧啧称奇，“还有东北那边，听说好几个粮库都满了！罐头山！白面堆成山！林场工人吃上大肉了！你说邪乎不邪乎？”
刘光福低着头，从他们身边慢悠悠晃过去，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深藏功与名？这感觉，倍儿爽！比在毛熊军港搬罐头还爽！
他七拐八绕，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停在了南锣鼓巷附近。一股混杂着煤烟味儿、大白菜帮子味儿和熟悉又陌生的“家”味儿，首往鼻子里钻。心跳，有点不争气地加快了。
就是这儿了。那扇掉了漆的朱红色院门，跟他“走”的时候，没啥两样。门缝底下透出点昏黄的灯光，还有……隐隐约约的咳嗽声，又闷又沉。
“咳咳…咳咳咳…”是二大妈的声音，听着比几年前更沙哑，更没力气了。
刘光福（许飞）的心，像是被那咳嗽声攥了一下，有点闷。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像真正的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院墙，落在了冰冷的西合院当间儿。院里静悄悄的，各家各户都关着门，窗户上糊着报纸，透出点微弱的光。傻柱家好像还亮着灯，隐约有收音机里唱戏的动静。
他像只猫，贴着墙根，一点声音没有地挪到了中院西厢房门口。这里，曾经是刘光福的“牢笼”。屋里没点大灯，就一盏小灯泡，光线昏黄。
念力，无声无息地探了进去。
屋里比他记忆里更破败了。桌子腿儿瘸了一个，用砖头垫着。炕上的席子都破了边儿。刘海忠——他名义上的爹，正坐在炕沿上，对着个空酒盅发呆。几年不见，他头发白了一大半，背也驼了，脸上那横肉松垮垮地耷拉着，像个被戳破了气的皮球，哪还有当年抄起皮带抽人的那股子狠劲儿？
二大妈歪在炕里头，盖着床打着补丁的薄被，咳得整个人都在抖，脸憋得通红。刘海忠听着，眉头拧成个疙瘩，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端起那空酒盅，狠狠嘬了一口空气。
“咳…咳咳…老头子…药…药还有没…”二大妈气若游丝地问。
“有个屁！”刘海忠猛地一砸炕沿，声音又哑又冲，“那点钱，买粮都不够！还药？忍着！死不了！”话是这么说，可他那眼神，扫过咳成一团的老伴儿，里头除了烦躁，似乎…还有点别的，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二大妈不说话了，把头扭向墙里，肩膀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咳嗽还是哭。
刘光福（许飞）站在门外冰冷的阴影里，心里的滋味儿，复杂得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恨吗？肯定有！这老东西当年下手是真黑！可看着屋里这惨淡的光景，听着二大妈那撕心裂肺的咳嗽，恨意底下，又有点别的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得慌。
“唉…”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像是从刘海忠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他佝偻着背，对着空酒盅，自言自语，声音含混不清，带着点酒气（虽然盅里是空的），“…光福…那小子…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要是…要是还在…咳…”后面的话，被他自己一声更响的咳嗽盖了过去。
就这一句，刘光福（许飞）听得真真儿的。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手心。许飞的记忆和原主残留的情绪搅和在一起，像开了锅的粥。
他死死盯着窗户纸上那两个佝偻的身影，看了足足有十分钟。寒风刮过院子，卷起地上的碎纸屑，打着旋儿。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念力无声发动。
一个厚厚的、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凭空出现在西厢房那扇破旧的木头窗户外面窗台上，放得稳稳当当。
包里有什么？
* **钱！** 厚厚几大摞崭新的大团结（十元面值），用皮筋扎得整整齐齐。在这个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年代，这绝对是一笔能吓死人的巨款！
* **药！** 好几瓶特效药，全是英文标签，看着就高级。这是刘光福从毛熊那边“顺”的军用特效药，专治二大妈这种老慢支肺心病，效果杠杠的。
* **营养品！** 几罐子炼乳，几包白糖，还有几块压缩得瓷瓷实实的巧克力。都是硬通货！
* **一张纸条：** 上面就俩字儿，歪歪扭扭，跟狗爬似的——“吃好，喝好。” 落款？没有！
做完这一切，刘光福（许飞）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扇透出昏黄灯光的窗户，眼神复杂。有释然，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转过身，没走院门，脚尖一点地，身影轻飘飘地越过了墙头，无声无息地落在外面漆黑的胡同里。
冰冷的雪花开始飘落，落在他脸上，凉丝丝的。他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脚步异常轻松，仿佛甩掉了什么千斤重担。西合院的影子，连同那些不堪的过往，都被他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融进了京城的夜色和越来越大的风雪里。
胡同深处，只留下一行浅浅的、很快就被新雪覆盖的脚印。脚印旁边，雪地上，不知何时，用念力“画”了两个更小的字——“己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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