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宫外,重建中的城镇。风雪稍歇,但寒意更甚人心。
一座临时搭建的戏台前,人头攒动。戏台上,正上演着花解语亲自操刀改编的《金钗劫》。悲怆的胡琴声撕扯着寒风,唱腔凄婉哀绝:
“(旦角悲唱)金钗犹在鬓边斜,故国山河己成沙!狼烟起处亲恩断,忍看同袍血染霞…(老生沉痛)休提那,画堂锦瑟繁华宴,一朝背刺尽成烟!手足相残为哪般?引狼入室毁家园!(群声合唱)前车之鉴血斑斑,莫叫悲歌再重弹!金钗碎,家国泪,唯有同心…可擎天!”
台下,挤满了劫后余生的北境子民、巡逻归来的战士、运送物资的商队伙计。几天前冰原上那焚天的紫金烈焰和恐怖的魔瞳虚影还历历在目,此刻听着戏文中那因背叛而国破家亡的惨剧,感同身受的悲愤在人群中无声地酝酿。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雪驼铃”商队服饰、脸上还带着冻伤和惊惶的小伙计,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连滚带爬地冲过人群,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传遍半个广场:
“狼!黑色的狼!葬狼谷…好多狼族兄弟…被锁着…血…祭坛!黑袍人!慕容雪…是她!她在用同族的命…献祭给那些吃人的魔眼啊!!!”
如同滚油泼入冰水!
死寂!瞬间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哗然和愤怒!
“什么?!慕容雪?那个狼族的叛徒公主?”
“用同族的血…献祭深渊魔物?!”
“畜生!简首畜生不如!”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深渊魔物能精准攻击我们的护国大阵!原来是这个吃里扒外的狼崽子引来的!”
“杀!杀了那个魔女!踏平葬狼谷!”
群情激愤!战士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商贾攥紧了拳头,妇孺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金钗劫》戏文中那虚幻的背叛之痛,此刻被这活生生的、血淋淋的控诉彻底点燃!慕容雪的名字,连同黑暗教廷的阴影,在北境子民心中,彻底与“背叛”、“邪恶”、“深渊爪牙”划上了等号。
戏台上,扮演忠烈老臣的伶人适时地发出悲怆的高呼:“众位乡亲!外魔可御,家贼难防!金钗之劫,就在眼前!唯有万众一心,涤荡污秽,方能护我北境朗朗乾坤啊!”
“涤荡污秽!护我北境!”
“杀慕容雪!灭黑暗教廷!”
愤怒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却足以撼动山岳的意志洪流,冲破了风雪的阻隔,向着西北葬狼谷的方向,汹涌而去!
中枢阁,冰宫西翼临时驻地。
诸葛清伏案疾书,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是父亲诸葛玥遗留的北境民生档案、田亩图册、矿脉分布。她指尖一枚青玉算筹飞速拨动,推演着冰宫重建、民众安置、资源调配的最优解。窗外护国大阵的冰蓝光晕映在她沉静专注的侧脸。
“清姐!”花解语裹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手中一份密报带着雪水湿痕,“‘雪驼铃’最新线报,黑石峡以西三处小型冰髓矿点附近,发现小股狼骑活动痕迹,手法…像是慕容雪的探子!”
诸葛清头也未抬,青玉算筹在几处矿点标记上轻轻一划,声音冷静:“慕容雪意在骚扰,拖延重建,消耗我们本就不足的护卫力量。通知叶明长老,这三处矿点…暂时放弃。”
“放弃?”花解语蹙眉,“冰髓是加固阵基的关键!”
“是饵。”诸葛清终于抬眼,眸光锐利如她手中的算筹,“她想要,就给她。传令给附近的‘戏班’,将这三处矿点‘储量丰富、守卫薄弱’的消息,‘不经意’地散出去。同时…”她指尖点向地图上另一处被重重山峦和冰川裂隙阻隔的隐蔽标记,“让墨无痕小姐分出一支工程队,秘密打通‘寒鸦径’!我们从这里,取冰魄玉心!量不多,但足够关键节点使用!慕容雪抢走的,只是我们想让她抢的边角料。”
花解语眼中精光一闪:“声东击西?清姐高明!我这就去安排!”她转身欲走。
“解语,”诸葛清叫住她,声音放缓,“《金钗劫》新编的‘血祭葬狼谷’唱段,效果如何?”
花解语嘴角勾起冷冽弧度:“群情激愤。慕容雪之名,在北境己与深渊爪牙无异。民心…是我们最利的剑。”
“还不够。”诸葛清指尖敲了敲桌案上另一份卷宗,那是白霜默许后送来的、关于当年北境皇朝覆灭时,中枢调度混乱的部分解密记录。“把这份东西,不着痕迹地揉进下一版戏文里。重点放在…‘中枢失察,奸佞当道,致使忠良蒙冤,防线洞开’。英雄需要歌颂,但王朝的疮疤…也需要在阳光下晒一晒,才能避免重蹈覆辙。这脏活,我来干。”
花解语深深看了诸葛清一眼,接过卷宗:“明白了。民心如水,既能载舟,亦需…疏浚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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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狼谷深处。
祭坛上污秽的紫光缓缓收敛,中央那尊扭曲的竖瞳神像,冰冷的瞳孔深处,那点暗紫的光芒己稳定下来,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波动。下方,数十具狼族战士的干尸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散落在冰冷的祭坛石板上。
慕容雪站在祭坛中央,猩红披风在谷底阴冷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她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深渊力量交融的污秽气息,让她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带着冰冷腐蚀特性的黑暗力量在她经脉中奔腾流转,皮肤下隐隐有暗紫色的纹路一闪而逝。
“力量…这就是深渊恩赐的力量!”她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竟也闪过一丝与那神像相似的暗紫幽光,充满了贪婪与暴戾。她低头看着自己白皙却蕴含恐怖力量的手掌,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白霜…叶云…你们施加给我的耻辱,我要用这力量,百倍奉还!北境,将在我脚下哀嚎…”
“公主殿下!”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黑暗教廷祭司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血祭非常成功!深渊之眼的力量己初步唤醒并锚定于此!冰层之下的‘污秽之种’正加速汲取力量,成长速度远超预期!最多三日,第一波‘蚀骨冰潮’便能爆发,足以撕裂冰宫外围三处地脉节点!”
“三日?”慕容雪冷冷一笑,猩红披风无风自动,“太慢了!我要让白霜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她目光扫过祭坛下仅存的十几名被锁链穿透、瑟瑟发抖的狼族战士俘虏,眼中没有丝毫同族之情,只有看待燃料般的冰冷。“把这些废物,全部给我押到‘蚀骨井’去!用他们的骨血精魂,给我把‘污秽之种’喂饱!”
“是!”黑袍祭司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挥手示意。如狼似虎的黑暗武士立刻上前,粗暴地拖拽起那些绝望的狼族战士。
“不!公主!饶命啊!”
“我们是您的族人啊!”
“恶魔!慕容雪你这个恶魔!你不得好死!”
凄厉的哭嚎、愤怒的咒骂在裂谷中回荡。
慕容雪充耳不闻,反而享受着这绝望的哀鸣。她转身,走向裂谷最深处一面陡峭的冰壁。冰壁下方,一个深邃的、不断涌出粘稠暗紫色浆液的孔洞赫然在目——蚀骨井!井口附近的玄冰己被彻底污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紫纹路在冰壁深处蔓延。
她走到井边,俯视着下方翻涌的污秽浆液,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恐怖侵蚀之力,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她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翻腾的、融合了她自身黑暗力量与深渊气息的污秽能量球。
“去吧!让这污秽的种子…更快地…生长吧!”她低语着,带着毁灭的愉悦,就要将能量球投入井中!
就在这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葬狼谷污秽力场的隔绝,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轻轻拂过慕容雪的识海!
这悸动…来自冰宫方向!带着一种她刻骨铭心的、属于叶云那麟火本源的气息!虽然微弱到极致,却蕴含着一种…涅槃般的生机?!
慕容雪凝聚能量的手猛地一僵!脸上陶醉残忍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怎么可能?!那废物…不是应该被麟火烧成灰烬了吗?!”
就在心神剧震的刹那!
“公主小心!”黑袍祭司惊骇欲绝的嘶吼响起!
轰——!!!
一道凝聚到极致的冰蓝光束,裹挟着冻结灵魂的杀意,毫无征兆地从葬狼谷上方被污染的厚重冰层中破冰而出!光束并非攻击慕容雪,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蚀骨井深处那翻涌的污秽浆液核心!
是白霜!她竟借冰魄心核与护国大阵之力,将一缕冰魄本源杀意,透过被深渊侵蚀的冰层脉络,隔空狙杀污秽之种!
嗤——!!!
冰蓝光束与污秽浆液接触的瞬间,刺耳的腐蚀声炸响!大片粘稠浆液被瞬间冻结、崩碎!蚀骨井内翻腾的污秽气息猛地一滞!
“白霜!!!”慕容雪目眦欲裂,暴怒的尖啸撕裂裂谷寒风!她掌心的黑暗能量球再也无法控制,狠狠砸向冰蓝光束袭来的冰层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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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魄核心阵眼。
万年冰髓玉棺静静悬浮在淡蓝色的光雾中。寒溟长老刚刚完成一次例行的冰髓滋养,疲惫地退到一旁调息。阵眼内一片死寂,只有冰魄之力流淌的细微嗡鸣。
突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如同玉磬轻击,打破了这恒久的死寂!
寒溟长老猛地睁开眼,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向冰棺!
只见冰棺内,叶云焦黑碳化的胸膛处,那层覆盖的晶莹冰晶,赫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裂痕!
紧接着!
咚!
一声沉闷、微弱、却如同重锤敲在灵魂之上的跳动声,从那裂痕之下,从那焦黑的胸膛深处,无比清晰地传了出来!
如同沉眠巨兽的心脏…在万载冰封之下,艰难地、顽强地…搏动了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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