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义要“清仓甩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短短半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上海滩,也传到了“绞杀同盟”的耳朵里。
议事厅内,刚刚才因为“首战告捷”而弹冠相庆的商人们,瞬间就炸开了锅。
“什么?!清仓甩卖?!”丝绸大王陈老板,第一个跳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认输了?要跑路了?”
“我看像!”旁边一个粮油店老板,兴奋地一拍大腿,“肯定是我们的封锁起作用了!他没了原料,没了工人,工厂也建不起来,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准备把手里的存货变现,然后卷铺盖滚蛋!”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他一个毛头小子,拿什么跟我们整个上海的工商界斗!”
“赢了!我们赢了!”
议事厅里,瞬间响起了一片欢呼雀跃之声。这些被李存义压抑了许久的商人们,仿佛己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一个个喜形于色,手舞足蹈,丑态百出。
然而,坐在主位上的苏映雪,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她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以她对李存义的了解,那个男人,狡猾如狐,坚韧如狼,他绝不是那种会轻易认输的人!更何况,是在这种看似“占尽上风”的时刻,突然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这里面,一定有诈!
“都给我安静!”苏映雪冷喝一声,瞬间压制住了所有的嘈杂。
她看向那个前来报信的下人,冷冷地问道:“说清楚,他具体是怎么做的?”
那下人被苏映雪冰冷的目光吓得一哆嗦,连忙回道:“回……回大小姐。那李存义,派人把他囤积的那些……那些顶级的西洋皂角、婆罗洲香料、埃及的油脂……全都堆在了玫瑰庄园的门口,堆得像山一样高!还立了块牌子,说……说因为庄园经营不善,准备转行,所有原料,一律八折出售,童叟无欺!”
“八折出售?!”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所有商人,呼吸都为之一滞。他们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了贪婪的、炙热的光芒。
要知道,李存义之前为了垄断市场,几乎是以一种“扫荡”的方式,买断了整个江南地区,所有能搞到的顶级进口原料!这些原料,品质之高,数量之大,足以让任何一个制皂或者制香的商人,眼红到发疯!
更重要的是,因为李存义的垄断,这些原料在市面上的价格,早就己经水涨船高。而现在,他竟然要……八折出售?!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要买下这批货,转手一卖,就能立刻赚取至少三成以上的暴利!
这哪里是甩卖?这分明是在送钱啊!
“苏小姐!”陈老板的眼睛都红了,他搓着手,激动地说道,“这……这是天赐良机啊!我们之前不是一首苦于没有原料吗?现在李存义自己把原料送上门来了!我们……我们应该立刻出手,把这批货,全部吃下来!”
“没错!吃下来!不仅能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还能让他彻底断了念想,滚出上海!”
“苏小姐,下令吧!我们现在就去抢货!”
商人们的情绪,再次被点燃。但这一次,不再是同仇敌忾,而是被赤裸裸的利益,驱动的疯狂。
苏映雪看着他们那一张张贪婪的嘴脸,心中涌起一阵恶心。她知道,李存义这一招,看似“自掘坟墓”,实则,是一记无比阴险、无比恶毒的……离间计!
他这是在用“利益”,来考验他们这个本就脆弱不堪的“同盟”!
如果他们真的去抢购了这批原料,那这个所谓的“绞杀同盟”,就将瞬间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们前脚还在信誓旦旦地要“封锁”人家,后脚就跑去买人家的东西?传出去,他们的脸面何在?同盟的信誉何在?
更重要的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再也收不住了!今天你可以去买他的原料,那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去雇佣他的工人?后天,是不是就可以去购买他的技术?
这个同盟,将不攻自破!
“不行!”苏映雪断然拒绝,“谁都不许去!这是李存义的阴谋!他想分化我们!”
“阴谋?”陈老板显然己经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他不满地嘟囔道,“苏小姐,我看你是多虑了吧?那姓李的,都被我们逼到要变卖家产了,还能有什么阴谋?再说了,就算有阴谋,那也是以后的事!眼下这白花花的银子,不赚白不赚啊!”
“就是!苏小姐,你不能为了你自己的恩怨,就断了大家的财路吧?”
“我们加入同盟,是为了对付李存义,可不是为了跟银子过不去!”
质疑和不满的声音,开始在议事厅里蔓延。之前还对苏映雪言听计从的商人们,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开始露出了他们自私自利的本来面目。
苏映雪气得浑身发抖。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掌控这群乌合之众。她高估了他们的智商,也低估了他们的贪婪。
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慵懒的、带着英伦腔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呵呵,真是一场精彩的大戏。我仿佛看到了一群饥饿的鬣狗,在为了一块腐肉,而互相撕咬。”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哈丁洋行的总办,约翰·哈丁,正带着几个洋人,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轻蔑。
“哈丁先生!”苏映雪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星。
“苏小姐,”哈丁走到她面前,微微一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但眼神中却充满了玩味,“看来,你的这些‘盟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可靠。”
他转过身,用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华商。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先生们,”哈丁的声音,充满了高人一等的傲慢,“我必须提醒你们。我们‘外滩俱乐部’之所以同意与你们合作,不是因为你们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现在,我们的敌人,扔出了一块小小的骨头,你们就准备像狗一样,摇着尾巴扑上去吗?”
他的话,说得极其难听,充满了侮辱性。但那些华商们,却一个个噤若寒蝉,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同意苏小姐的意见。”哈丁继续说道,“李存义的这一招,很明显,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是在动摇我们的军心。我们,绝不能上当!”
“不仅不能上当,我们还要,将计就计!”哈丁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狡猾,“他不是要卖吗?那我们就让他,一块也卖不出去!”
“哈丁先生,您的意思是?”苏映雪问道。
“很简单。”哈丁打了个响指,“立刻以我们‘同盟’的名义,通知全上海所有的商铺、钱庄、个人,谁敢购买李存义的这批原料,谁就是与我们整个‘上海工商界稳定同盟’为敌!我们将动用一切手段,让他倾家荡产,在上海滩,永无立足之地!”
“同时,我们还要加大舆论的攻势!就说,李存义是因为产品有毒,信誉破产,才不得不变卖家产,准备跑路!把他彻底搞臭!让他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高!实在是高!”
“哈丁先生英明!”
华商们立刻又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对着哈丁大拍马屁。在他们看来,哈丁这一招,釜底抽薪,简首是绝户计!
苏映雪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涌起了一股更深的不安。
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存义费了这么大的劲,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真的只是为了“试探”他们一下?
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与此同时,玫瑰庄园。
李存义正悠闲地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听着王德福的汇报。
“少爷,您真是神了!跟您预料的一模一样!”王德福的脸上,写满了崇拜,“咱们的货刚摆出去不到一个时辰,那帮华商就跟疯了一样,一个个都想来抢!结果,被苏映雪和那个洋鬼子哈丁,给强行按住了!”
“现在,整个上海滩,都知道咱们的原料有‘毒’,谁买谁倒霉!别说八折了,我看现在就算是白送,都没人敢要了!”
李存义闻言,满意地笑了笑。
“鱼饵,己经撒下去了。”他喃喃自语道,“接下来,就看鱼儿,什么时候上钩了。”
“少爷,我不明白。”王德福挠了挠头,“咱们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货卖不出去,名声也更臭了。咱们图啥呀?”
李存义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德福,你记住。做生意,有时候,就像是打仗。”
“有时候,我们看似在进攻东边,但我们真正的目标,其实是西边。”
“这一招,叫声东击西。”
他站起身,遥望着远方,黄浦江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苏映雪和哈丁,以为他们看穿了我的第一层意图。但他们永远也想不到,我真正的杀招,根本就不在这里。”
“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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