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的“抓内鬼”大会，最终以苏佩兰的痛哭流涕和众人的瞠目结舌收场。
李存义的处理方式，再次刷新了江南商人们的认知。
没有沉塘，没有报官，甚至没有当场开除。
他只是平静地宣布，苏佩兰的所有职务暂时由苏映雪代理，而她本人，则被罚去后厨帮工三个月，月钱照发，但从一百两白银变成了三百文铜钱。
“各位，”李存义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我罚她，不是因为她蠢，而是因为她忘了自己值多少钱。我希望她用三个月的时间，在烟火灶台之间想明白一个道理：一个能管着几百万两银子账本的人，她的价值，绝不止五百两。”
这番话，说得比任何惩罚都重。
它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苏佩兰的脸上，也抽在所有以为可以用钱收买一切的人的脸上。
王德福在台下听得热泪盈眶，他悄悄对身边的阿七说：“少爷这招太绝了！杀人诛心啊！他不是在惩罚一个叛徒，他是在教育一个未来的CFO！格局！这就是格局！”
阿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少爷只是单纯觉得，一个熟悉全盘账目的人，放在厨房里洗碗，比放在外面当定时炸弹要安全得多。
而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联盟成员，此刻看着李存义，眼神里只剩下敬畏。
一个连“内鬼”都能如此“废物利用”的老板，他的脑子里到底装着怎样一个世界？
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跟着这样的人，或许真的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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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滩俱乐部，密室。
维克多·罗斯柴尔德爵士听着手下的汇报，第一次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有点意思。”他用文明杖轻轻敲了敲桌面，“他没有杀鸡儆猴，而是把鸡的毛拔了，让它去学打鸣。这个年轻人，比我想象的更懂人性。”
威廉姆斯愤愤不平：“爵士，‘紫禁计划’暴露了，我们安插的棋子也废了。下一步怎么办？”
“内部分化既然无效，那就从外部施压。”维克多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上海的金融区，“商业的战争，打到最后，都是金融的战争。我要让他的联盟，在三天之内，变成一堆毫无价值的废纸。”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属于资本掠食者的光芒：
“启动‘枯萎’计划。第一步，抽干他们的现金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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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在上海的钱庄、票号和洋行之间悄然打响。
联盟成员之一，苏州“德善堂”的钱老板，拿着联盟开出的十万两银票去西海钱庄兑付，准备采购下一批原料。
“对不住啊，钱老板，”钱庄的朝奉满脸堆笑，却透着疏远，“您这笔款子数额太大，我们得验票，还得跟联盟总部那边对账。您三天后再来吧。”
钱老板急了：“三天？我这批货明天就得付定金，晚一天价格就得涨一成！”
朝奉只是笑，不说话。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南京、杭州、宁波……所有与联盟有业务往来、且背后有洋行资本影子的金融机构，都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开始对联盟的票据进行“善意”的拖延。
消息传回玫瑰庄园，苏映雪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是典型的金融绞杀。”她指着桌上的资金流动图，“他们通过拖延兑付，锁死我们的现金流。一旦我们无法按时支付原料款和工人工资，整个联盟的信誉就会瞬间崩塌。”
英格丽也忧心忡忡：“工厂的备用金最多只能撑五天。五天之后，如果没有新的资金注入，我们就得停产。”
指挥室里，气氛一片凝重。
李存义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正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别急。”他抬起头，笑了笑，“敌人出招了，我们接住就是。他们想玩金融，那我们就陪他们玩一把大的。”
他拿起一张电报纸，递给阿七：“发给天津，加急，绝密。”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父亲大人，我没钱了，速汇五十万两。——顽劣儿，存义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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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首隶总督府。
李鸿章看着电报，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这个逆子！”他把电报拍在桌上，“前几天还捷报频传，又是状告洋人，又是成立联盟，今天就伸手要钱了？五十万两！他当总督府是银矿吗？”
幕僚张佩纶（己从上海返回）捡起电报，看了一眼，却笑了。
“中堂大人，您别生气。”他慢悠悠地说，“存义少爷这封电报，不是来要钱的，是来要‘势’的。”
“要势？”李鸿章一愣。
“没错。”张佩纶解释道，“我听闻，外滩俱乐部正在联合各大洋行，对江南联盟进行金融封锁。存义少爷的现金流肯定出了问题。他此刻要钱，不是真的缺这五十万两，而是要向整个上海滩宣告——他背后，站着您，站着北洋，站着朝廷！”
李鸿章捋了捋胡子，怒气渐消，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小子……连讨钱都这么多弯弯绕绕。”
“那……我们给还是不给？”
“给！为什么不给？”李鸿章大手一挥，“不但要给，还要给得大张旗鼓，天下皆知！”
他立刻叫来总账房：“传我将令，以北洋大臣的名义，从海防捐的款子里，提出八十万两，通过汇丰银行，紧急调拨至上海，收款人——李存义！”
“八十万两？”张佩纶也吃了一惊。
“他要五十万，我给八十万。”李鸿章冷笑一声，“儿子在前线打仗，老子在后方输送炮弹，天经地义！我倒要看看，是罗斯柴尔德的钱多，还是我大清的国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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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一则重磅消息引爆了整个上海外滩。
“北洋大臣紧急拨款八十万两，支持其子李存义在沪实业！”
消息像长了翅膀，从汇丰银行的大理石柜台，飞到西海钱庄的算盘珠子上，再飞到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申报》标题言简意赅：《父爱如山》。
《新闻报》则更首接：《八十万两！李中堂告诉你什么叫“实力宠儿”！》。
西海钱庄的朝奉看到报纸，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后堂：“掌柜的！不好了！李存义……李存义他爹给他打了八十万两！”
钱老板正在为那笔十万两的票据发愁，听到这话，一口茶喷了出来：“多少？！”
“八十万两！白花花的现银！”
钱老板的脸，瞬间从猪肝色变成了煞白色。
他想起了三天前，自己是如何“婉拒”钱德善的。他知道，自己这次把江南商界未来的财神爷，得罪得死死的。
“快！快去把钱老板请回来！”他哆哆嗦嗦地喊道，“不！我亲自去！备车！备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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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庄园，李存义看着账户上多出来的八十万两，哭笑不得。
“我只要五十万，他给了八十万。”他对苏映雪摊摊手，“我这个爹，有时候真是……太可爱了。”
苏映雪忍着笑：“看来李大人是真的很支持你。”
“他不是支持我，他是在向洋人宣战。”李存义的眼神变得锐利，“现在，炮弹己经上膛，该我们反击了。”
他转向苏佩兰（她因为表现良好，被特许参与会议）：“佩兰，立刻成立一个‘金融狙击小组’，你来负责。”
苏佩兰愣住了：“我？”
“对，就是你。”李存义点头，“我要你做的，和你之前为敌人做的，是同一件事——收集情报，分析数据，找出弱点。”
“只不过，这次你是为了我们自己。”
苏佩兰的眼中涌出泪水，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公子！”
李存义的计划很简单，甚至有些粗暴。
他让苏佩兰利用自己对各家钱庄账目的熟悉，精准地找出那些与外滩俱乐部有深度捆绑、且自身实力不济的钱庄。
然后，李存义用他那“败家子”的经典方式，让王德福带着几百个“家丁”（由工厂工人临时扮演），抬着一箱箱的银元，大摇大摆地走到那些钱庄门口。
不挤兑，不闹事，就一件事——存钱。
“给爷存一百两！”
“给爷存三百两！”
“我们家少爷说了，钱没地方放，先搁你们这儿！”
储户们一看，李存义这边在大笔存钱，说明信誉良好啊！而另一边，关于外滩俱乐部资金链紧张的“小道消息”却开始悄悄流传。
此消彼长之下，那些原本在外滩俱乐部存钱的商户，开始悄悄地把钱取出来，转存到与联盟交好的钱庄。
一场没有硝烟的“资本搬家”运动，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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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滩俱乐部，维克多的脸色第一次变得真正难看。
“李鸿章……他竟然真的敢动用国库来支持一个商人的儿子？”他无法理解这种东方式的父子关系和家国逻辑。
威廉姆斯更是面如死灰：“爵士，我们的‘枯萎’计划失败了。不仅没能抽干他们的现金流，反而让我们的几家合作钱庄，被他们反向抽干了。”
“现在怎么办？”
维克多沉默了很久，久到雪茄的烟灰掉了一地。
“既然文明的手段无法取胜……”他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血腥味，“那就只能用不那么文明的手段了。”
他拿起桌上的摇铃，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去，把‘屠夫’找来。”维克多冷冷地命令道，“告诉他，上海有一笔生意，酬金很高，但也很脏。”
黑衣人鞠躬，消失在阴影里。
威廉姆斯打了个寒颤：“爵士，您是想……”
“战争，总要有人流血的。”维克多转过头，窗外的黄浦江上，一艘悬挂着北洋水师龙旗的炮艇，正缓缓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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