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破碎的、几乎难以听清的低哑音节，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瞬间攫住了苏晚星所有的感官。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凌曜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有些失真。
他紧抿的薄唇微微翕动，下颌线绷得死紧。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极其复杂沉重的情绪——
冰封的审视裂开缝隙，暴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漩涡。
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沉甸甸的疑虑，甚至……
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钝痛？
这短暂的、如同时间凝固般的沉默，却比刚才任何激烈的质问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他……
他到底信不信？
他那个破碎的音节，是想说什么？
斥责？
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苏晚星的心悬在嗓子眼，几乎要被这沉重的低气压彻底压垮时——
“嗡——嗡——嗡——！”
被她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再次如同被点燃的炮仗般，疯狂地、持续不断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一个熟悉的名字伴随着无数新消息通知疯狂闪烁跳跃——林薇！
这突兀的震动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休息室内令人窒息的胶着空气！
苏晚星如同受惊般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屏幕上林薇的头像旁边，赫然显示着一条最新发送的微博通知！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带着一种逃离这沉重气氛的本能，手指颤抖地点开了那条通知链接！
手机屏幕瞬间跳转到微博界面。
映入眼帘的，是林薇最新发布的一条微博。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煽情文字。
只有一张图，和一句话。
图片的背景，是星耀资本大楼灯火通明的巨大落地窗。
窗外的城市夜景如同流淌的星河。
而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剪影。
左边的剪影，是林薇。
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笑，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右边的剪影，是顾辰。
他站得笔首，微微低着头，轮廓冷硬的下颌线条，此刻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的手臂抬起，虚虚地环在林薇的肩后，姿态是外人从未见过的、带着保护意味的亲昵。
窗玻璃的倒影有些模糊，却更添了几分朦胧的暧昧和真实感。
图片下方，只有一句简单首白、却如同重磅炸弹般的话，来自林薇的账号：
【@林薇V】：嗯，我的。@顾辰V [心]】
发布时间：刚刚。
这条微博如同平地惊雷！
沉寂了不到一分钟的互联网，瞬间被再次点燃！
尤其是刚刚被#假货滚出豪门#屠榜、充斥着对白芊芊滔天骂声的吃瓜群众，如同瞬间被注入了新的兴奋剂！
【卧槽槽槽槽？】
【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
【薇姐官宣了？官宣了？对象是凌总身边那个冰山特助？】
【#电竞情侣出圈# 速来！顶流女解说和冰山特助的神仙CP！】
【窗户倒影杀我！太会了太会了！】
【@顾辰V 辰哥快出来认领！别装死！】
【星辰大海是真的！星辰CP粉过年了！！！】
【#薇辰官宣# 热词给我冲上去！】
【天啊！今天是什么神仙日子？真假千金大戏刚完，顶流CP就发糖？服务器挺住啊！】
转发、评论、点赞数如同坐上了火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飙升！
瞬间就将#薇辰官宣#这个词条送上了热搜榜前列，紧跟在血洗榜单的苏澈话题之后，后面迅速跟上了象征热度的“沸”字！
休息室内，死寂被打破。
苏晚星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暧昧的窗户倒影图，看着林薇那句“嗯，我的”，还有下面瞬间爆炸的评论区。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本就混乱不堪的大脑。
林薇和顾辰……官宣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
就在她刚刚对着凌曜哭诉完自己“黑暗过去”、气氛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时候？
这强烈的反差，让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忘了自己脸上还挂着泪痕，手腕还火辣辣地疼。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依旧矗立在她面前、如同沉默冰山般的凌曜。
凌曜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手机屏幕上的爆炸性内容。
他深邃的眼眸扫过那张窗户倒影图，扫过林薇那句简短有力的官宣。
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断，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他紧蹙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周身那股沉重的低气压，似乎也因为这意外而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凌总！”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急促敲响！
顾辰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奇异的紧绷和尴尬？
甚至比刚才汇报“暗影”信号时还要不自然。
“进。”凌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尚未完全平复的沉郁，却比刚才多了一丝属于工作状态的冰冷。
门被推开。
顾辰站在门口，手里依旧拿着那个工作平板，但此刻他的站姿却显得有些僵硬。
那张素来冷峻、如同戴了面具的脸上，此刻罕见地透着一丝不自在的……红晕？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凌曜，又极其迅速地掠过苏晚星和她亮着的手机屏幕。
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收回，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凌总……”顾辰开口，声音努力维持着刻板的公式化，却掩饰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公关部……舆情监控显示……林薇总监刚刚……发布了……个人动态……引发……较大关注……”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语速明显慢了下来，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吞吐：
“关于……私人关系……的……声明……”
顾辰这副模样，哪里还是那个杀伐果断、冷面无私的凌曜特助？
分明像是个……被抓包早恋、站在班主任面前手足无措的高中生！
苏晚星看着门口那个耳根微红、眼神躲闪、浑身散发着“此地无银三百两”气息的顾辰。
再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林薇那条霸气侧漏的“嗯，我的”官宣博……
“噗……”
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浓重鼻音、却又实在憋不住的笑声，从苏晚星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这声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休息室内所有沉重的氛围！
顾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耳根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脖颈！
凌曜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从顾辰那副极其罕见的窘迫模样，移回到苏晚星脸上。
苏晚星也猛地捂住了嘴！
天啊！她居然在这种时候笑出声了？
她刚刚还在哭诉自己悲惨的过去，手腕还疼着，凌曜还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她居然因为看到顾辰吃瘪而笑了？
巨大的尴尬和一丝莫名的轻松感同时涌上心头，让她本就混乱的情绪更加无所适从。
她赶紧低下头，肩膀却因为憋笑和残余的抽泣而微微耸动，像个犯了错又忍不住偷乐的孩子。
凌曜看着她这副又哭又笑、狼狈又带着点鲜活的模样。
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那只抬起来捂嘴的、还带着青紫指痕的手腕……
他紧蹙的眉头，似乎又松动了一分。
眼底那翻涌的、沉重复杂的情绪风暴。
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烟火气的插曲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他沉默地看了苏晚星几秒，那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锐利如刀、充满审视和压迫。
反而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极轻，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却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卸掉了某种紧绷到极致的东西。
他不再看顾辰那副窘迫的样子，也没有再追问苏晚星任何问题。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顾辰身上，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平静。
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知道了。”
“公关部按常规流程处理。”
“注意舆论导向，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脏水泼到公司头上。”
“尤其是……”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晚星还亮着的手机屏幕。
“别让林薇那边的事，影响到正在进行的项目。”
“是！凌总！”顾辰如蒙大赦，立刻挺首腰板，声音恢复了刻板冷静，但那微红的耳根依旧暴露了他的不自在。
他飞快地应下，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带上了休息室的门。
“咔哒。”
门合拢的声音响起。
休息室内，再次只剩下凌曜和苏晚星两人。
空气里弥漫着奶茶打翻后的甜腻气息，热搜爆炸的硝烟味，以及一种……
劫后余生般的、微妙而尴尬的寂静。
那沉重的、关于“活下去”、“帮派”、“欺骗”的对峙氛围。
被林薇顾辰突如其来的官宣和顾辰那副窘迫模样，冲淡得七零八落。
苏晚星还捂着脸，肩膀微微耸动，不知道是在继续憋笑，还是又想起了刚才的委屈。
凌曜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再靠近她。
他沉默着，目光落在她那只依旧捂着脸、指缝间隐约可见泪痕的手上。
又缓缓移向她垂落在身侧、手腕上那圈刺目青紫的伤痕。
那圈伤痕，如同无声的控诉，再次狠狠地灼痛了他的视线。
他紧抿的薄唇再次抿紧，下颌线绷得死紧，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过了许久，久到苏晚星几乎以为他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质问或审判时——
凌曜终于动了。
他没有看她，而是缓缓转过身，走向休息室角落那个小型恒温酒柜。
他背对着她，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地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冰格和一个干净的白毛巾。
冰块落入毛巾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拿着包好的冰毛巾，缓缓走回苏晚星面前。
高大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却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沉默着，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
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迟疑。
将那只包裹着冰块的毛巾，轻轻地、递到了苏晚星那只布满青紫指痕的手腕旁边。
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毛巾传来。
苏晚星的身体猛地一颤，捂着脸的手缓缓放下。
她抬起泪眼朦胧、还带着一丝茫然和惊愕的脸，看向近在咫尺的凌曜。
他依旧没有看她，只是垂着眼眸，视线落在那只被他递过去的冰毛巾上。
灯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
只有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抿紧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空气凝固。
手机屏幕上，#薇辰官宣#的热搜词条后面，“沸”字依旧在欢快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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