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美式，打包，谢谢。”
苏晚星的声音有些干涩，对着咖啡店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午休时间的星巴克人声鼎沸，浓郁的咖啡香气和甜腻的糕点味道交织在一起，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刚结束和白芊芊那场“文件丢失”的闹剧，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白芊芊尖锐的指控、同事探究的目光以及主管审视的眼神。
那份被刻意“丢失”的文件，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她胸口。
虽然她暂时拆穿了白芊芊的谎言，但那份如影随形的恶意和随时可能再次降临的刁难，让她心力交瘁。
她需要咖啡，需要一点苦涩的刺激来提神，来压下喉咙里那股翻涌的腥甜和屈辱感。
更重要的是，这是白芊芊“吩咐”的——
在她被主管叫去“谈话”前，白芊芊抱着胳膊，用那种施舍般的语气说：
“新来的实习生，去楼下星巴克，给我买杯冰美式，加双份浓缩，少冰。
哦，顺便给王姐（她的心腹）也带一杯，一样的。动作快点，别耽误我时间。”
这哪里是顺便？
分明是变本加厉的使唤和羞辱。
在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风波后，立刻让她像个跑腿小妹一样去买咖啡。
苏晚星攥紧了手里那个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帆布包。
包里是她仅剩的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两份大杯冰美式加双份浓缩……
价格让她心头一紧。
现实冰冷的“穷”，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刺眼。
她默默计算着，点完这两杯，她这个月的午餐预算又要大幅缩水了。
“一共七十六元。”店员的声音公式化地响起。
苏晚星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包最里层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仅有的百元钞票，递了过去。
指尖冰凉。
拿到两杯沉甸甸的、杯壁凝结着水珠的冰咖啡，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纸杯传到掌心。
她低着头，如同捧着烫手山芋，快步穿过嘈杂的人群。
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感到窘迫的地方，回到那个至少能让她暂时缩起来的阴暗角落工位。
刚走到咖啡厅门口，一个熟悉又刺耳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惊喜”响起：
“哎呀！这不是我们投资部的‘大功臣’苏晚星嘛！”
苏晚星脚步一僵，心头猛地沉了下去。她抬起头。
白芊芊正站在门口不远处，身边围着几个同样是投资部、平时对她多有奉承的女同事。
她今天换了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的、价值不菲的限量版手包。
她看着苏晚星，脸上挂着甜美却淬毒的笑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恶意。
“功臣？”旁边一个女同事立刻配合地发出疑问。
“可不是嘛！”
白芊芊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人家刚刚才在主管面前‘力挽狂澜’，证明自己‘清白无辜’呢！
那份‘丢失’的重要文件，原来是王姐‘不小心’放错了地方！
啧啧，瞧瞧这‘细心’劲儿，真是让我们这些老员工都自愧不如啊！”
她故意将“力挽狂澜”、“清白无辜”、“不小心”、“细心”几个词咬得极重，充满了反讽的意味。
周围的几个女同事立刻发出心领神会的低笑声，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苏晚星和她手里那两杯廉价的咖啡上，充满了鄙夷和看戏的兴味。
苏晚星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脸颊火辣辣地发烫。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手指因为用力握着咖啡杯而微微颤抖，冰凉的液体似乎要冻僵她的指尖。
“白总监，您的咖啡。”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将其中一杯贴着“双份浓缩少冰”标签的冰美式递了过去。
白芊芊却没有立刻接。
她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苏晚星身上来回扫视。
从她洗得发白的T恤，到那条普通的牛仔裤，最后定格在她脚上那双因为被咖啡泼过而留下明显污渍、显得更加廉价的帆布鞋上。
“啧啧，”白芊芊夸张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怜悯和嫌恶的表情，“瞧瞧你这身行头，还有这鞋子……
脏成这样了还穿着来上班？
星耀资本好歹也是业界翘楚，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公司苛待员工呢！”
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女同事和路过的几个顾客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围的低笑声更明显了，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苏晚星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每一寸肌肤都暴露在那些刺人的目光中。
帆布包里那几张零钱的重量，此刻沉重得如同铅块。
“白总监，咖啡快不冰了。”
苏晚星垂下眼睑，避开了白芊芊恶意的视线，再次将咖啡往前递了递，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羞辱。
“哦？是吗？”
白芊芊像是才注意到那杯咖啡，慢条斯理地伸出手。
她的手指保养得极好，涂着精致的裸粉色甲油，在阳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杯壁的瞬间——
她的手腕，极其“自然”地、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般，猛地向上一抬！
哗啦——！！！
满满一杯、冰冷刺骨、加了双份浓缩的冰美式咖啡，如同决堤的冰河，精准无比地、兜头盖脸地泼向了苏晚星的胸口！
“啊——！”苏晚星短促地惊叫出声，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冲击撞得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门上！
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单薄的棉质T恤！
深褐色的咖啡液体迅速在她胸前洇开一大片狼狈不堪的污渍，冰冷粘腻的感觉紧紧包裹住皮肤。
并且迅速向下蔓延，浸透了牛仔裤的腰际，连帆布包也无法幸免，瞬间被染成深色。
冰凉的咖啡顺着衣物的纤维往下流淌，带来一阵阵令人战栗的寒意和屈辱。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咖啡厅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震惊、愕然、以及更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
白芊芊身边那几个女同事更是捂住了嘴，发出压抑的惊呼，但眼神里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哎呀！！！”白芊芊发出一声比苏晚星刚才响亮十倍、也矫揉造作十倍的惊呼。
她像是被吓到一样猛地收回手，脸上堆满了“无辜”和“歉意”，但那笑意却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天呐！苏晚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拿个咖啡都拿不稳？
你看你，把我衣服都溅到了！”
她煞有介事地掸了掸自己那身昂贵套装上根本不存在的几滴细小水渍。
她看着苏晚星狼狈不堪、浑身湿透、在初秋的凉风中微微发抖的样子，看着那深色的污渍在她廉价的衣物上狰狞地蔓延，虚荣心和施虐欲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看清楚，这个碍眼的实习生，在她白芊芊面前，连一杯咖啡都端不稳！
只配像个落汤鸡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脸面！
“对不起，白总监……”
苏晚星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极致的屈辱。
冰冷的咖啡紧贴着皮肤，寒意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入骨髓，让她牙齿都在打颤。
胸前的污渍沉重得仿佛要将她压垮。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她身上。
装穷的窘迫，职场新人的卑微，被当众羞辱的难堪……
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对不起？”
白芊芊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上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你知道我这身衣服值多少钱吗？
el最新季！
够你这种穷酸实习生不吃不喝干好几年了！
还有我的时间！
被你这种笨手笨脚的废物耽误了多少？
你知道我分分钟谈的都是上亿的项目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尖利刻薄，如同淬毒的刀子，一刀刀凌迟着苏晚星最后的尊严。
她刻意强调着“穷酸实习生”、“笨手笨脚”、“废物”、“上亿项目”，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苏晚星的心上。
“赔？你赔得起吗？
嗯？”白芊芊轻蔑地上下打量着苏晚星湿透的、沾满污渍的廉价衣物，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垃圾，“我看你也就只配穿这种地摊货！
连杯咖啡都端不好，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真是废物点心一个！
星耀资本招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周围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钻进苏晚星的耳朵：
“真惨……”
“白总监也太狠了吧……”
“谁让她自己笨手笨脚的……”
“穿成这样还来星耀，也是勇气可嘉……”
“活该被骂……”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愤怒、几乎要冲破屋顶的女声如同炸雷般响起：
“白芊芊！你他妈找死！！！”
一道身影如同被激怒的雌豹，猛地从旁边冲了出来！是林薇！
她显然是刚刚赶到，恰好目睹了苏晚星被泼咖啡和辱骂的全过程！
林薇那张明艳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滔天怒火，眼睛瞪得通红，二话不说，一把夺过苏晚星手里仅剩的那杯、原本属于王姐的冰美式！
“你这个贱人！敢欺负我姐妹！”
林薇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她手臂高高扬起，那杯冰咖啡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朝着白芊芊那张写满得意和恶毒的脸上泼去！
“啊——！”白芊芊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眼看一场“咖啡大战”即将升级，泼溅的液体就要殃及池鱼——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腕表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而有力地，在半空中牢牢扣住了林薇的手腕！
那只手的主人，穿着一身剪裁完美、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气质沉稳内敛，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正是凌曜的特助——顾辰。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咖啡厅门口，恰好挡在了白芊芊身前。
滚烫（或者冰凉？）的咖啡因为林薇被阻拦的动作，大部分泼在了顾辰昂贵的西装外套袖子和胸前。
深褐色的污渍迅速蔓延开，一小部分则溅到了他线条冷峻的下颌和一丝不苟的领带上。
空气，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林薇被顾辰扣住手腕，动弹不得，又惊又怒地瞪着他：
“你谁啊？放开我！我要撕了那个贱人的脸！”
白芊芊惊魂未定地躲在顾辰身后，看着顾辰西装上的污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尖声道：
“顾特助！您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野蛮！粗鲁！
我要报警！我要告她们故意伤害！”
顾辰没有理会身后白芊芊的叫嚣，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西装上的狼狈污渍。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先是落在被他扣住手腕、如同一头暴怒小狮子的林薇脸上，那双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眸。
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火焰，倔强、鲜活、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爆发力。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惊艳。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了这场风暴的中心——苏晚星。
她站在那里，浑身湿透，深褐色的咖啡污渍在她单薄的T恤和牛仔裤上狰狞地蔓延，冰冷的液体让她在初秋的凉风中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紧抿着，没有哭，也没有像林薇那样爆发，只是垂着眼睑。
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地颤抖着，遮掩着眸底那片死寂的、几乎要碎裂的冰湖。
她紧紧抱着那个同样被咖啡浸透的、破旧的帆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和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脆弱，狼狈，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沉默的坚韧。
顾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认得这个女孩，星耀资本投资部新来的实习生，叫苏晚星。
他见过她的简历，很普通。
但他更清楚白芊芊的秉性。
眼前这一幕，根本无需多问。
“这位小姐，冷静。”
顾辰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目光却依旧落在苏晚星身上，“这里是公共场合。”
“冷静？我冷静个屁！”
林薇用力挣扎，却无法撼动顾辰铁钳般的手，“你没看到她是怎么欺负我姐妹的吗？
泼咖啡！当众辱骂！她算个什么东西！”
“林薇！”苏晚星终于出声，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抬起头，看向暴怒的闺蜜，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还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屈辱，“别……
别这样……
我没事……”
她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大，不想让林薇因为她而惹上麻烦。
白芊芊有“苏家大小姐”的身份做护身符，而她们……
什么都没有。
“没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林薇心疼得眼圈都红了，看着苏晚星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样子，再看向躲在顾辰身后、一脸得意的白芊芊，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顾特助是吧？
你让开！我今天非教训这个贱人不可！”
顾辰没有让开，他扣着林薇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目光却转向了躲在他身后的白芊芊，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白总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白芊芊被顾辰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虚，但立刻挺首腰板，指着苏晚星，语速飞快地颠倒黑白：“顾特助！您来得正好！
就是这个实习生！
笨手笨脚，给我买咖啡都拿不稳，全泼自己身上了！
我好心提醒她注意形象，她倒好，指使她这个野蛮朋友来泼我！
还想打我！您看看，我这衣服都差点被她毁了！
还有您的衣服……
这简首无法无天了！
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这种没素质的垃圾，必须立刻开除！”
“你放屁！”林薇气得浑身发抖。
“白总监……”
苏晚星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对方颠倒黑白的指控和周围看客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咖啡的寒意，彻底浸透了她的西肢百骸。
顾辰的目光在苏晚星苍白隐忍的脸上停顿了两秒，又扫过林薇愤怒不屈的眼神，最后落在白芊芊那副理首气壮的嘴脸上。
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他松开了扣着林薇手腕的手，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的阻拦只是举手之劳。
他没有理会白芊芊的控诉，也没有对林薇的愤怒做出评判，只是微微侧身，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方干净整洁的深色手帕，递向了浑身湿透、微微发抖的苏晚星。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疏离，却又似乎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上位者的审视：
“苏小姐，先擦一擦吧。”
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那片刺目的咖啡污渍上，又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她那双强忍着屈辱、努力维持平静却依旧泄露了脆弱和倔强的眼眸深处。
“这件事，公司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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