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回去之后，随泱就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好像那句阿絮又是个错觉，容絮隐隐知道了什么，叮嘱她早些沐浴便回去了。
日子无声流淌，转眼就到了岑姝结婚的日子。
红烛高照，喜帕早己掀开，龙凤呈祥的锦帐内气氛却有些微妙。
岑姝一身繁复的嫁衣，盘腿坐在宽大的婚床上，瞪着几步外悠然自得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的新郎官简茗萱。
“喂！”岑姝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说好的，相敬如宾，各过各的，你离我远点。”
简茗萱放下酒杯，烛光映着他俊美无俦的侧脸，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深邃。
他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停在床边，微微俯身，距离近得能闻到岑姝身上淡淡的脂粉香。
“姝姝，”他声音压得低，“‘相敬如宾’也得有个样子。这洞房花烛夜，我若离得太远，明日下人们嚼起舌根，传到陛下或你父母耳中，怕是不好交代吧？”
他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像只精明的狐狸，“况且，若非那日在下及时扶了姝姝一把，姝姝怕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岑姝纤细的脚踝。
岑姝瞬间想起那日的初遇，她去街上玩，下台阶时一个趔趄，差点当众摔个难堪，还很可能要躺上数月。
正是眼前这人，凭空出现，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臂。
他当时的气息拂过她耳畔，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谁、谁要你扶了！”岑姝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强撑着气势反驳，声音却不自觉弱了下去，“那……那也是你多管闲事，还有，不许叫我姝姝！”
“哦？”简茗萱挑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他忽然凑得更近，几乎贴着岑姝的耳朵，惊得她往后一缩，“郡主，我们可是在陛下面前拜了堂的夫妻。明面上，恩爱夫妻该有的样子，一样都不能少。比如……”
他朝岑姝俏皮地眨了眨右眼，那瞬间流露出的灵动狡黠，与他平日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形成巨大反差，竟让岑姝看得有些失神，“比如，我叫你‘姝姝’，你该叫我‘夫君’才对。”
岑姝被他这突然的“放电”弄得心慌意乱。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男子能生得这般好看？
眉眼间的神采飞扬，如此精致灵动几分。
她气呼呼地别开脸，嘟囔道，“休想，假夫妻，各睡各的，你睡软榻。”
简茗萱看着她炸毛又强装镇定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他首起身，恢复了惯有的温润笑容，从善如流，“那好吧，我的小郡主。”
他走向外间的软榻，姿态依旧优雅从容。
岑姝看着他高挑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她烦躁地扯下繁重的凤冠霞帔，把自己埋进锦被里。
假的，都是假的，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
可为什么，想到他睡在外间，竟隐隐有一丝……安心？
简茗萱躺在软榻上，听着内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归于平静，脸上的温润笑意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冰冷。
她若是叫他“夫君”……多么讽刺的称呼。
每日戴着简茗萱这张温润如玉的假面，在权力场中如履薄冰，每一步算计都耗尽心力。
岑姝的鲜活、率真，甚至是那点傻乎乎的炸毛，偶尔会刺破她精心构筑的黑暗。
可这光，能照亮前路吗？他闭上眼，将所有的柔软与动摇压下。
时光荏苒，季节更迭。
大庸朝堂看似平静，内里却腐朽不堪，容絮与二皇子殚精竭虑，试图在庸帝穷兵黩武的间隙里，挽救民生，弥合裂痕。
他们清查吏治，开源节流，好不容易在几处紧要之地看到一丝起色，让紧绷的局势稍有缓和。
然而，庸帝的一场心血来潮的北征，耗费巨资、强征民夫，前线却因将领昏聩连连失利，后方更是怨声载道，刚刚恢复的一点元气瞬间被打得粉碎。
无数将士的血肉和百姓的血汗，只换来庸帝在朝堂上轻飘飘一句“小挫无妨”。
“父皇，此战耗费国力，民怨沸腾，前线将士无谓牺牲，实为不智，请父皇即刻下旨撤军，抚恤军民，整顿内务。”容絮忍无可忍，跪在御书房冰冷的地砖上，言辞恳切却字字如刀。
“放肆！”庸帝勃然大怒，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你一个女儿家，懂什么军国大事，朕开疆拓土，乃是为大庸千秋基业，些许损耗，何足挂齿？你管好你分内之事，休要在此妄议朝政，没大没小。”
他眼睛里只有膨胀的野心和对权威被挑战的愤怒。
容絮跪在地上，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只觉得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将她淹没。
阳光从门缝透入，照亮飞舞的尘埃，却照不亮这金碧辉煌的牢笼。
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才智，在父皇刚愎自用的权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偶尔的夸奖，更像是对宠物的施舍，永远吝啬于给予真正的信任和权柄。
“有这份心就够了”？多么可笑又悲凉的肯定。
每次二皇子来公主府商议，拂昭必会同行。
她总是娴静温柔，首接去寻随泱说话，陈依恪尽职守地守在偏殿门外。
拂昭带来的，往往是陈启在外联络整合各路起义军的最新进展。
消息传递完毕，拂昭看着随泱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郁色和日渐清减的脸颊，也看透了她心底的欲言又止。
“殿下不必忧心于我，”拂昭的声音很轻，“我只是在为我爱的人，做最后一件事。”
她目光投向主殿方向，那里隐约传来二皇子和容絮争论的声音，“絮儿……比他更适合那把椅子。”
随泱心头一震，抬眸看向拂昭。
这位看似柔弱的二皇子妃，眼中有着超乎寻常的清醒和对权力本质的深刻认知。
她爱的人？
随泱看着拂昭行礼告退的背影，背影挺首却寂寥，她似乎透过拂昭，看到了更多身不由己的悲凉。
二皇子很快出来，自然地牵起拂昭的手，动作亲昵，眼神却带着细微的审视。
拂昭温顺地依偎着他，脸上重新挂上无可挑剔的笑意，仿佛刚才那番话从未说过。
两人相携离去，留下随泱在偏殿久久沉默。
容絮从未放弃追查，她动用自己所能掌控的一切力量，抽丝剥茧。
那些指向不明的线索，最终如同溪流归海，都隐隐约约沉默地汇向了偏殿那个沉静的身影。
泱泱……她一定隐瞒着惊天动地的秘密。
容絮的心无疑在火上烤，焦灼又疼痛。
深夜，当随泱因心力交瘁而昏昏欲睡，容絮会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用最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泱泱，告诉我……你在谋划什么？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好不好？我帮你……”
然而，怀中的身体总是瞬间僵硬，随泱闭着眼，将脸更深地埋进她颈窝，用近乎示弱的姿态，无声地拒绝回答。
甚至会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描绘容絮的眉眼，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容絮明知道她在逃避，在转移，却无法控制自己沉溺在这短暂的温存里。
她贪婪地汲取着随泱身上的气息，那清冷的梅香是她唯一的解药。
泱泱不告诉她，她就自己去找。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她只有一个念头，泱泱不能离开她，绝对不行。
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不敢想，也会拼尽全力不让它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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