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全军，再有劫掠百姓、滥杀无辜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各部严加约束，违令者同罪。”
处理完这突发的暴行，随泱的目光再次投向容絮，她的心在煎熬。
“带她回去。”随泱最终吩咐道。
侍卫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毫无反应的容絮。
容絮异常安静，只是那双曾经明媚张扬的眼眸，彻底失去了光彩。
终于勉强压制住各方势力，稳住了帝都的局势。
随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第一次踏入了容絮被看守的宫殿。
殿外，绿莞死死拦在门口，被陈依强行拉开。
绿莞挣扎着，一口狠狠咬在陈依的手臂上，泪流满面，眼神怨毒地瞪着随泱。
陈依闷哼一声，却依旧没有松手，只是将绿莞拖开。
在随泱经过时，她低声道，“殿下，这不是您的错，大局为重。”
随泱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应。
她站在紧闭的殿门前，踌躇了许久。
那扇门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一个血与火的新朝，一个被她亲手摧毁的旧梦。
最终，她还是推开了门。
殿内光线昏暗。
容絮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单薄的身影在阴影里缩成小小的一团，透着一股被世界遗弃的孤寂和绝望。
随泱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刺疼。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将手中温热的食盒放在旁边的矮几上。
“阿絮，”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吃点东西吧。你……瘦了很多。”
容絮一动不动。
殿内死寂一片，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随泱的心在沉默中受刑，反复磋磨。
终于，容絮开口了。
“他们……也是命啊……”她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神落在随泱脸上，“你怎么能……怎么能视而不见？”
随泱的身体僵住，她明白了，容絮指的是街市上那些被滥杀的百姓。
委屈和想要解释的冲动涌上喉咙，她不是视而不见，她严令禁止，她立刻处置了暴徒，她加强了管控，这一切，容絮都看到了。
可是……
对上容絮那双痛苦和不信任的眼睛，所有解释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看到了，却选择了不信。
就像她不信自己流放二皇子他们是为了保全，就像她不信自己从未想过灭她的国……
解释，还有意义吗？
随泱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她垂下眼帘，声音带着近乎认命的疲惫，“阿絮，想要什么……得自己去争。去争的前提……是活着。”
她将食盒又往前推了推，“用膳吧。”
“别叫我阿絮！！！”
容絮猛地爆发了，她从床沿弹起，猩红的双眼死死瞪着随泱，“你不配！！”
她猛地挥臂，狠狠扫向随泱手中的瓷碗。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炸开。
白瓷碎片混着滚烫的粥汤，西散飞溅。随泱只觉得手背一凉，紧接着是尖锐的刺痛。
一道殷红的血线迅速在她苍白的手背上蜿蜒开来，血珠，挣脱皮肉的束缚，沉重地滚落，砸在狼藉的地面，洇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容絮眼睛一缩，强迫自己别开脸。
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冲刷着她苍白憔悴的脸颊，“你明明可以告诉我一切，父皇的罪……我并非不能接受，可你偏偏……偏偏选择了欺骗，选择了毁灭，选择了用我父皇的血，用我大庸的骸骨，铺你的路。”
她指着殿外，指向那看不见的街市，“还有那些人，那些无辜的百姓，你告诉我‘去争’？”
“这就是你争来的结果？！你告诉我‘活着’？我二哥他们被流放到那种地方，怎么活？！你告诉我啊！！”
她崩溃地质问着，字字泣血。
她可以接受真相的残酷，却无法接受随泱从头至尾的隐瞒和欺骗，无法接受这建立在血腥和混乱之上的“新朝”。
更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竟对这样一个“刽子手”付出了真心。
随泱静静地站在那里，承受着容絮所有的怒火和泪水。
她的指尖在袖中悄然蜷缩，指节因用力过度而绷得惨白，微微颤抖。
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许久，她才抬起眼，迎上容絮泪眼婆娑的目光。
嗓音依旧清澈，“大庸内部腐朽，早己病入膏肓，根基溃烂。你所做的那些……不过是杯水车薪。”
她的目光扫过容絮，“它的灭亡，是迟早的事。”
“谁都可以让它灭亡，”容絮嘶吼着打断她，泪水决堤，“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随泱！！”
这声质问，包含了太多太多。
随泱深深地看了容絮一眼，反问道——
“谁都可以……”
“为什么……不能是我？”
话音落下，沉重的死寂笼罩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两个曾经耳鬓厮磨的人，站在了深渊的两端。
随泱的目光在血痕上停顿了一瞬，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痛楚是迟钝的，遥远地传来，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她缓缓收回手，宽大的袖摆垂落，掩住了那道蜿蜒的殷红。
指尖在袖中摸索到一小片黏腻的湿冷，是粥汤混着血。
衣摆拂过地面，带起细微的尘埃，也轻轻扫过一块尖锐的碎瓷片，发出一声“嚓”。
容絮抬眼盯上随泱的背影，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片被衣摆扫过的碎瓷上。
暗红的粥渍旁边，几滴暗红刺眼地嵌在那里。
容絮呼吸乱了一瞬。
殿门被随泱拉开一道缝隙。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殿下，殿下，不好了，郡主……郡主她提剑闯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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