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随泱轻声回应了门外的慕白山。
院门被轻轻推开，慕白山款步而入，今日她穿了身月白云纹的衣裙，更衬得身形纤细，弱不胜衣。
她撩起眼尾，目光先是落在随泱身上，随即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的容絮，这才掩唇低低咳嗽了几声，声音带着几分虚弱的缱绻，“近日病状反反复复，总不见好，想来是心里空落落的，没个寄托，便想着过来看看你，兴许……见了你，心情开阔些，这病也能轻快几分。”
言下之意，见你便好，你就是我的良药。
容絮眼神倏地一暗。
这就是那日胆敢拥抱泱泱的人，什么心里空落落，分明是借口，她就是觊觎泱泱。
她微微侧身，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门口的慕白山。
对方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病弱之态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风情。
可一想到这是情敌，容絮就半点也笑不出来，属于帝王的不悦与威压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陈依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拽着还在探头探脑的祝清荼溜向厨房，“走走走，面团还没揉好呢。”
祝清荼被拖得踉跄，“哎哎？我还没……”
“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掺和大人的事。”陈依压低声音，不由分说地将她拽走。
随泱选择性忽略了空气中无形的刀光剑影，借着秋千绳索站起身。
容絮立刻上前，极其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旋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迅速调整为虚扶着她的小臂。
随泱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如常开口，“慕姑娘既感不适，便先来诊脉吧。”
慕白山从善如流地在随泱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眼神毫不避讳地落在随泱身上，当然，她也无法忽略那道来自面具后方冰冷的凝视。
同为倾慕者，危机感在空气中无声碰撞。
“小泱大夫，你身旁这位姑娘是？瞧着面生。”慕白山柔声问道，目光转向容絮。
“许蝶，琴行新来的学生。”随泱简短介绍。
“原是如此。”慕白山这才正式看向容絮，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许姑娘，初次见面，小女慕白山。”
“幸会。”容絮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听不出情绪，唯有藏在广袖下的手捏得死紧，面上却还要维持着云淡风轻。
厨房窗户边，祝清荼扒着窗沿只露出半个脑袋，蹙眉盯着院子里的情形。
陈依试图再次把她拖走，“别看了，你个小孩看不懂。”
“陈依，别拽我衣服，我就比你小一岁，你才小孩呢，再者谁说我看不懂，”祝清荼奋力挣扎，压低声音抗议，“你把姐姐一个人留在那里，无异于羊入虎口，快放开我，我要去拯救姐姐！”
陈依听完她这番“慷慨陈词”，表情一言难尽，干脆换了个策略，“赶紧洗洗手做桃花糕，你不想让小姐吃到最新鲜出炉的桃花糕吗？你的手艺可是这条街上数一数二的，小姐肯定最喜欢你做的。”
一套组合拳下来，祝清荼果然迟疑了，她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则嘴角己经快压不住了，“哎，也是，没办法，谁让我做的桃花糕姐姐爱吃呢。”
终于暂时安分下来，两人开始专注地和面。
院子里，随泱正一本正经地教导慕白山如何放松心境，辅以药物调理。
慕白山却总是轻飘飘地将话题挡回，言语间不着痕迹地绕着随泱打转。
容絮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忍不住插话，“慕姑娘既知心病还须心药医，更该遵医嘱静养才是，总是这般劳心劳力地西处走动，怕是于病体无益。”
慕白山眼波流转，看向容絮，笑意不减，声音依旧柔弱，“多谢许姑娘关怀，只是见到想见的人，心中欢喜，便不觉劳累了，这或许……也是另一种静心之法？”
随泱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终于不再陪着打太极，首言道，“慕姑娘，若有他事，不妨首言。”
慕白山闻言，轻轻笑开，如同春水漾开涟漪，“小泱大夫还是这般通透，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觉得春光正好，独自卧病未免辜负，不知明日……小泱大夫可否得闲，陪我去淅泉泛舟游湖，散散心绪？”
明日的确无事，但……
随泱沉吟的片刻间，慕白山便适时地又低低咳嗽起来，气息微喘，显得格外脆弱。
随泱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可以。”
慕白山笑意加深，目光与容絮隔空交错一瞬，旋即分开。
容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淅泉游湖？听起来甚是有趣。”容絮立刻开口，语气努力显得单纯无害，“我初来乍到，对此地风物向往己久，不知能否厚颜同行？也好见识一番。”
她本想着慕白山定会拒绝，还准备跟她周旋一番。
岂料慕白山只浅浅一笑，从善如流，“也好，人多些，更热闹有趣。”
她倒要看看这个藏头露尾的许蝶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正好，我给各位当向导。”一个爽朗的男声忽然插入。
只见薛城不知何时倚在了院门边，手里提着个小竹篓，里面是新鲜水灵的蔬菜。
他朝院内三人挑了挑眉，自顾自走进来，将竹篓放下，“小泱大夫，家母感念你日前救治之恩，特地让我送些自家种的菜蔬过来，聊表心意。”
他目光落在随泱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随泱客气而疏离地微微颔首，“薛公子客气，医者本分，不足挂齿，还请代我谢过薛大娘。”
“应当的。”薛城笑了笑，目光扫过慕白山和容絮，解释道，“方才在门外，恰巧听到三位提及明日欲往淅泉游湖，我在淅泉畔生活许久，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熟稔得很，知道几处景致绝佳又清幽的所在。”
“况且，我名下有几条船，虽不华丽，却也干净稳当。”他静静望着随泱，语气温和却坚持。
本来是薛雅过来，但薛大娘知道儿子的心意，劝他把握机会，不妨去试一试，薛城才下了决心过来。
剩下的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慕白山含笑看向随泱，将决定权抛了过去，“小泱觉得如何呢？薛公子倒是解了寻船之困。”
容絮银牙暗咬，一个两个三个，都喜欢她的泱泱，如今竟是连掩饰都懒得做了。
可她此刻偏偏发作不得，只能紧紧盯着随泱，指望她能出言拒绝。
虽然看不见，但随泱明显感觉到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自己身上，无形的压力几乎凝成实质。
。。。
随泱实在不好如何回答。
同时，厨房里的面团被扔在一边，两颗脑袋齐刷刷长在窗边，祝清荼和陈依不由得咂舌。
“完了完了，”祝清荼急得跺脚，“陈依你闻闻，这空气里都是危险的味道，都快飘到这边来了！”
最终还是祝清荼沉不住气，一把推开厨房门冲了出来——再不过去，姐姐真要成别人家的了！
陈依没抓住她，只好扶额，继续躲在窗后观望。
祝清荼一阵风似的冲到随泱身边，插进几人中间，扬起小脸，声音格外响亮，“游湖？好啊好啊，春光正好，同去同去，人多才热闹嘛。”
有我在，看你们谁还能打姐姐的主意。
恰在此时，院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随姑娘，您有信件到了。”
“肯定是又是那个什么莫将军给姐姐送信了。”祝清荼嘟囔着，抢先跑过去接了信，又迅速跑回随泱身边，紧紧挨着她，仿佛这样就能隔开所有觊觎的目光。
最终，这场突如其来的邀约变成了一场多人同行。
几人约好明日出发的时辰，这才各怀心思地散去。
容絮也不等糕点便匆匆离去。
她回到客栈，对着镜子，看着镜中那张被刻意修饰的脸，想起明日“热闹非凡”的游湖，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发慌。
“陛下，用膳吧。”绿莞端来饭菜。
“不吃，饱了！”
绿莞疑惑退下，只是觉得今天空气怎么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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