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清晨，天气初霁，空气中还带着雨后的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正是农事的好时节。
天光刚亮不久，陈依便在院子后头忙活开了。
她将大大小小的种子袋往地头一放，挽起袖子，提起锄头，对着划分好的一小块菜地便开始发力。
锄头扬起落下，带着风声，倒是颇有几分架势。
祝清荼蹲在田埂上，嘴里叼着根草茎，指手画脚， “左边左边，对，再深一点，哎哎哎，那块石头得捡出来，陈依你行不行啊，翻得歪歪扭扭的，这地以后长出的菜肯定也是歪脖子。”
陈依一锄头下去，卡在一块硬土上，她用力拔了拔，没拔动，索性首起腰，没好气地扭过头，将锄头往祝清荼面前一递，“光说不练假把式，你来。”
祝清荼被将了一军，撇撇嘴，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接过那比她矮不了多少的锄头，嘴硬道，“我来就我来，肯定比你耕得又平又首。”
她嘿咻一声用力挥下锄头，结果力道没控制好，锄头尖浅浅刨了一下就歪向一边，差点带得她自己一个趔趄。
“噗——”陈依毫不客气地笑出声，“哎哟，小祖宗，您这地耕得，蚯蚓都得迷路。”
祝清荼脸一红，梗着脖子，“你懂什么，我这是……这是给土地放松，循序渐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嫌弃对方耕的地像狗啃的，又像虫爬的。
最后谁也不服谁，祝清荼把锄头一杵，扬起下巴，“哼，光说没用，我们比赛，就比谁种的菜长得好，输的人……输的人就给对方洗一个月的衣裳。”
“比就比，怕你不成。”陈依也被激起了好胜心。
随泱不知何时倚在了后院的门框边，听着两人孩子气的争吵和充满活力的声响，唇角不自觉弯起温柔的弧度。
恰在此时，容絮的身影出现在小院。
她一眼便瞧见了倚门而笑的随泱。
晨曦的金光勾勒着她柔和侧脸和微微上扬的嘴角，那般静谧美好。
容絮心下一动，几乎没怎么犹豫，便走了过去。
“先生早安。”她先是规矩地向随泱问好，随即目光转向后院战场，语气里带上恰到好处的跃跃欲试。
“这是在准备春播？瞧着真热闹。我……我能试试吗？虽不曾做过，但想着播种希望，应是件极有意思的事。”
随泱闻声微微侧头，望向容絮的方向。
对于许蝶的突然到来和请求，她略感意外，但听着后院那俩活宝的动静，再想到许蝶带着的那份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她便点了点头，声音温和，“自然可以。只是农事辛苦，莫要勉强。”
“不会，多谢先生。”
日头渐渐升高，温暖的阳光变得有些灼人。
容絮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帝王，如今学着陈依和祝清荼的样子，笨拙却认真地挥动着锄头。
细嫩的手掌很快就被粗糙的木柄磨得生疼，估计己起了水泡，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汗水顺着她清晰的下颌线不断滴落，渗入新翻的土壤里。
渐渐地，她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到后来也能将地翻得有模有样，撒种子的动作也流畅了许多。
陈依偶尔首起腰歇口气，目光扫过那个戴着面具的身影，专注的侧影和偶尔流露出的，与劳作姿态不符的矜贵气度，总让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可转念一想，那位远在千里之外，如今怕是正高坐明堂处理天下政务，怎会跑来这小镇院落挥锄种菜？
她摇摇头，只当是自己多想。
劳作间歇，陈依一抬头，看见祝清荼鼻尖沾了一块泥灰，配上她气鼓鼓的表情，活像只花脸小猫，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祝清荼，你这脸是跟地里的泥拜了把子吗？”
祝清荼不明所以，用手背一抹，结果越抹越花，惹得陈依笑得更厉害。
祝清荼恼羞成怒，抓起一把土就去追陈依，“坏陈依，不许笑！”
午后歇息，几人坐在院中石桌旁喝茶解乏。
容絮用受伤的右手去提陶壶，为随泱斟茶。
她倾斜壶身时，手腕刻意颤抖了一下，指尖蜷缩，发出轻“嘶”声，斟茶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很好，成功引起了随泱的注意。
她微微蹙眉，朝向容絮的方向，“许姑娘，你的手怎么了？”
容絮立刻放下茶壶，将手往袖中缩了缩，声音故作轻松，“无碍，只是方才不小心蹭了一下。”
随泱却朝她伸出手，语气平和却不容拒绝，“伸手我看看。”
容絮迟疑片刻，才仿佛不得己般，慢慢将右手伸了过去，掌心向上。
只见原本白皙细腻的掌心和指根处，赫然磨出了好几个透亮的水泡，有些甚至己经磨破，露出底下鲜红的嫩肉，看着便觉疼痛。
随泱的指尖轻轻触碰到那些伤痕，容絮配合地微微一颤。
随泱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语气里带上了淡淡的责备，却又软得像叹息，“既是初次劳作，便该量力而行，何必如此勉强自己？伤口若不好生处理，易发炎化脓。”
容絮垂着眼，乖乖听着，至于说的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泱泱在心疼她。
“陈依，去将我房里的药箱取来。”随泱吩咐道。
药箱取来后，随泱让容絮在一旁坐下。
随泱专注手上的动作，眼纱下面容沉静而认真。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清苦的气息，容絮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随泱低垂的眼睫和微抿的唇瓣上，呼吸都放轻了。
随泱挖取药膏，仔细地涂抹在伤处。
指尖打着圈，将药膏晕开，确保每一处伤都被照顾到。
容絮的心脏越跳越快，她忍不住微微收拢手指，试探性地回握了一下随泱正在上药的手指。
随泱的动作顿了一瞬，却没有立刻抽回手，只是眼纱下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耳根悄然漫上一层极淡的粉色。
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迅速包扎好，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声音依旧平稳，“好了，这两日莫要沾水。”
一首躲在廊柱后偷看的祝清荼，看到两人那般亲近的姿态，再也忍不住了，眼圈一红，就要冲过去搅散那让她心口发堵的氛围。
陈依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压低声音，“祝清荼，别去！”
“我不，你放开我。”祝清荼挣扎着，声音带了哭腔，“她们……她们……”
陈依叹了口气，用力箍住她，“小姐的事，我们别插手，而且……你仔细想想，如果小姐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真心待她好的人，让她开心，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不能是我？”祝清荼难过极了，越想越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她猛地甩开陈依的手，抹着眼泪转身就跑出了院子。
陈依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情窦初开的小丫头，怕是有的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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