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房水汽氤氲。
随泱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只露出肩膀和那张清冷的脸。
水珠顺着她紧抿的唇角滑落。
求？ 随泱心底冷笑。
但容絮……或许，正是可以利用的缝隙。
这个骄纵的公主，未必不是撬动大庸腐朽根基的支点。
她换上容絮准备的干净素衣，小心抱起小兔子，用软布仔细包好，打算去找水清洗。
刚出内室，就撞上推门进来的容絮。
容絮条件反射就想伸手去抢，但指尖刚动，随泱之前泛红含泪模样猛地闪现，容絮的手硬生生顿在半空。
“……咳，”容絮别开脸，“这破玩意脏死了，绿莞拿去洗。”她顿了一下，带着命令的口吻，“你，陪本宫用膳。”
“是。”随泱低眉顺目，声音温顺安静得不像话。
容絮的贴身婢女绿莞上前接过小兔子，小心瞥了随泱一眼，眼底浮现惊艳之色，而后退了出去。
异常的顺从，像羽毛挠在容絮心上，比之前的反抗更让她抓心挠肝。
这女人，皮囊下到底藏着什么？
随泱垂着眼，默默将容絮每一个细微的情绪波动，都刻入心底的算盘。
膳桌摆开，珍馐满目。容絮在主位坐下，目光却像黏在随泱身上。
“喂，你叫什么名字？”
“随泱。”
“单字一个泱，不好听，以后还是叫你泱泱好听些。”
“嗯。”随泱安静地坐在下首，姿态无可挑剔，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容絮心里猫抓似的，她故意挑剔，“泱泱，这汤太淡！”
随泱抬眸，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没接话，只微微侧身，拿起旁边的银质小勺，舀起一点汤，轻轻吹了吹。
动作自然，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将勺子递向容絮唇边，声音清凌，“公主尝尝？”
容絮：！！！
随泱专注望着她的眼睛，容絮心跳骤然失序。
“放肆！”容絮猛地拍桌，“本宫自己会喝。”她一把抢过勺子，指尖却不小心擦过随泱微凉的指尖，触电般的感觉让她差点把勺子扔出去。
随泱收回手，继续安静用餐。只是眼睫低垂的瞬间掠过微光。
容絮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有趣。
一顿饭，容絮吃得食不知味。眼角余光总控制不住瞟向随泱。
随泱似乎胃口不佳，只夹了几片清淡的笋尖。她微微蹙眉，用筷子小心地拨开笋尖上一点姜丝，指尖在灯光下莹白如玉。
容絮喉头莫名有些发干。她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却被呛得咳嗽起来。
“咳……咳咳！”
一块干净的素帕适时递到她面前。
随泱微微倾身，距离近得容絮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气息。随泱的目光落在容絮被酒液染湿的唇上，眼神平静又带着钩子。
“公主，慢些。”
容絮的心跳彻底乱了，她一把夺过帕子胡乱擦着，指尖都在发颤。
“谁……谁要你多事！”她色厉内荏地低吼。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容絮猛地站起身，带翻了身后的椅子，“本宫……本宫饱了！”
随泱站在原地，平和看着容絮消失的方向。
之后容絮首接把随泱从浣衣局拎回自己寝宫，塞进偏殿。“以后住这儿，”她扬着下巴，理由冠冕堂皇，“方便照顾本宫起居！”
听到这句话的绿莞心里一咯噔。
夜，深寒。
偏殿不如主殿暖和。
随泱蜷在榻上，怀里空荡荡。没了熟悉的小兔子，白日冷水浇身的寒意仿佛又卷土重来，丝丝缕缕钻进骨头缝。
她下意识揪紧被角，蜷缩成一团。寒意混着白日强压下的屈辱翻涌，意识渐渐昏沉，脸颊却反常地烧了起来。
主殿。
容絮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随泱的模样，还有那该死的平静顺从。
“烦死了！”她猛地坐起，披上外袍，鬼使神差地走向偏殿。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细微的吸气声。
还没睡？容絮皱眉，一把推开门。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榻上。随泱侧躺着，紧紧抱着被子一角，脸颊泛着异样的潮红，在月华下透出一种近乎妖冶的脆弱美感。
平日里的疏离被病态的红晕融化，添了份勾魂夺魄的艳色。
容絮呼吸一窒，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
容絮几步冲到榻边，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伸手探向随泱的额头——
滚烫。
“怎么这么烫？！”白日冰水浇身的画面瞬间清晰，是她……是她让人罚她去浣衣局，才……
随泱烧的厉害，甚至伸出手牵住了容絮的指尖，“呃……”一声带着破碎气音的呻吟溢出唇瓣。
“喂！你……”容絮刚想斥责她的放肆，却感觉到手指柔软炽热的触感。
“冷……”随泱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被水汽和冷汗濡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脸颊蹭着容絮微凉的指腹。
“好冷……母后……”破碎的呓语，带着孩童般的无助，轻轻呵在容絮的掌心。
所有的感官冲击汇成热流，猛地冲垮了容絮心头的提防。
“麻烦！”容絮低咒一声，声音却没了之前的冰冷。
“来人！传太医！快！”扯过锦被严严实实裹住那具颤抖的身体。
太医很快赶到，诊脉，施针，开药。
容絮就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看似不耐烦地盯着，眼神却片刻不离床榻上的人。
寒气侵体，郁结于心？
容絮看着随泱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陌生的心疼，让她坐立难安。
折腾了大半夜，灌下苦涩的药汁，随泱的体温终于开始缓缓下降，呼吸也平稳了些许。
太医躬身告退，殿内只剩下昏黄的烛火和两人。
容絮屏退了所有宫人，自己拖了张紫檀木椅，坐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
烛光跳跃，在她明艳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褪去了清醒时的冰冷疏离，此刻的随泱显得异常柔软无害。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衬得那张脸越发苍白精致。
睫毛煽动，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容絮的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滑过挺翘却苍白的鼻尖，最后落在那两片失了血色的唇瓣上。
指尖无意识地着暖炉光滑的表面，心底某个角落，痒痒的。
她怎么能……这么好看？又这么……可怜？容絮被自己这荒谬的念头惊了一下，随即又有些恼怒。
不过是个质子，一个有趣的玩物罢了。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端起旁边微凉的茶盏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心里的异样。
不知过了多久，容絮终于觉得有些倦了，起身离开。
门关上的一瞬，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半分病中的迷茫与脆弱。
容絮毫无所觉，带着心头那团乱麻般的陌生情绪，踏入殿外清冷的月色中。
殿内，烛火轻响。
清辉蒙上一湾寒潭，随泱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被容絮蹭过的肌肤。
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裹着寒气的身躯从屋顶跃下，霎时卷灭室内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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