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南下。
走到半道一处僻静林地,岑姝望着前面拖家带口,推着财物的百来号人,忽然勒停了马。
她眉头紧锁,扬声喊道,“都停下!”
众人疑惑地停下脚步,看向他们的大当家。
岑姝跳下马背,走到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目光扫过一张张或茫然或不安的脸,清了清嗓子,“兄弟们,姐妹们,咱们一路走到这儿,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但咱们抢了相府的车,等于捅了马蜂窝,官府绝不会善罢甘休,跟着我岑姝,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前路是死是活,谁也说不准!”
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响起。
岑姝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岑姝,还有二当家,感谢大家之前的信任,但说句实话,我们俩……也没那么大本事,能保证带着这么多人全身而退,过上安生日子。”
她指了指堆放在几辆板车上的箱笼,“这里面的金银细软,是咱们一起搞来的,现在,我把它分了,想走的,现在就拿上自己应得的那份,另寻出路,是回家种地,还是去做点小买卖,都好过跟着我们提心吊胆,朝不保夕。”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面露犹豫,有人窃喜,也有人焦急地想表忠心。
“大当家,我们不怕!”
“对,我们跟定您和二当家了!”
“可是……家里还有老娘……”
岑姝大手一挥,压下嘈杂,“都别吵,我这不是赶你们走,是给大家一个选择的机会,乱世活着最重要,不丢人,想走的,现在过来领钱。”
“想留的,我岑姝也把话撂这儿,只要我还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亏待你们。”
最终,超过一半的人,在现实的恐惧和对安稳的渴望下,选择了领钱离开。
队伍瞬间缩水,只剩下了三十几个铁了心要跟着两位头领闯荡的人。
气氛一时有些低迷。
岑姝看着剩下的人,反而松了口气,咧嘴一笑,“好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走,先找个地方歇脚,再从长计议。”
他们包下了一个小镇客栈的后院暂住。
容絮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随泱,吃饭给她夹菜,虽然被冷淡避开,散步跟在三步之后,晚上更是雷打不动地抱着人睡,随泱从最初的僵硬抵抗到后来的麻木放任。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我既答应暂时跟着你,便不会轻易反悔。”随泱有时会被她看得不自在,忍不住开口。
容絮只是深深看着她,“我怕一眨眼,你又不见了。”
语气里的认真和脆弱,让随泱心头莫名一悸。
再次上路后,他们更加小心地隐藏行踪和财物。
一路南行,所见尽是民生凋敝,苛政如虎,豪强欺压百姓之事屡见不鲜。
岑姝和容絮看得心头火起,却又无可奈何。
“这什么世道!”岑姝气得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头。
容絮沉默地看着一个被地主家丁打得遍体鳞伤,没有办法才来投靠的老农,眼神冰冷。
最终,岑姝一拍大腿,“不行,咱们得有个据点,既能藏身,又能……说不定还能做点劫富济贫的勾当。”
她骨子里那点侠义之魂被点燃。
他们在南方一处地形独特、易守难攻的山麓停了下来。
望着这片未来的“家”,岑姝和容絮这两个曾经的金枝玉叶,竟都生出了一丝兴奋和建造的欲望。
“这里,这里可以设个瞭望台!”
“那边,挖条壕沟!”
“哇,这石头搭房子肯定结实!”
随泱看着她们俩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指挥着剩下的人开始砍树、平地、搬石头,热火朝天地干起来,心情复杂。
她离曾经的牢笼越来越远,内心却并未完全安定。
她试着在建造间隙悄悄往密林深处走去,但没走多远,就发现容絮不知何时静静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抱着手臂看着她。
随泱心中一紧。
容絮走上前,故意板起脸,用自以为很凶的土匪语气道,“小娘子,这荒山野岭的,猛兽多得是,乱跑可是会被叼走的,乖乖跟着本当家,保你吃香喝辣,嗯?”
但眼底的笑意和纵容,却出卖了她。
随泱明白,这是在告诉她,逃跑无用,眼下跟着她们是最安全的选择。
她其实也并非真想逃,只是在试探容絮的底线和耐心。
她需要时间观察,需要积蓄力量,等待真正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时刻。
日子一天天过去,寨子初具雏形。
容絮和岑姝彻底沉迷“基建”,和大伙同吃同住同劳动。
随泱也默默帮忙,她做起活来异常熟练,劈柴、编织、甚至帮忙垒灶台,都做得有模有样。
容絮看到她利落地捆好一摞柴火,走过去自然地想接过,却触到了她掌心粗糙的薄茧。
容絮心口一疼,抓住她的手细看,原本该是纤纤玉指,如今却添了不少细小的伤痕和茧子。
“别做了,去歇着。”
随泱抽回手,摇摇头,“无妨,习惯了,做得来。”
容絮知道她性子倔,不再强迫,只是每晚在她沐浴后,都会坚持拉她坐下,细心为她手上的伤痕涂抹药膏。
“疼吗?”她总是低声问。
随泱垂着眼睫,心跳偶尔会失序,只是沉默地摇摇头。
容絮抱着她睡,从最初的僵硬,到后来随泱甚至会无意识地在睡梦中向她靠拢寻求温暖。
寨子里的生活虽然艰苦,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生机和欢乐。
岑姝常常闹出笑话,比如差点把瞭望台盖成歪脖子树,容絮试图展示“二当家”的威严,却总在不经意间对随泱露出温柔而破功。
大伙一起哼着荒腔走板的山歌干活,累了就席地而坐,分食烤得焦黑的野味,笑声能惊起飞鸟。
随泱在一旁看着,警惕的心防,不知不觉间,被这粗糙却真实的温暖,一点点融化。
她看着容絮阳光下挥汗如雨却笑容灿烂的侧脸,看着她照顾自己时无比认真的模样,心口某个地方,变得柔软而酸涩。
寨子终于正式落成。
当晚,举行了简单的庆祝宴会。
大家燃起篝火,拿出珍藏的酒水,大声说笑,庆祝这来之不易的新家。
容絮被灌了不少酒,脸颊泛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摇摇晃晃回到房间,就看到随泱正坐在床边擦着微湿的头发,烛光下,她的侧脸柔和,似乎也因为喝了一点点果酒而带着淡淡的红晕。
酒意和积累己久的情感冲垮了理智。
容絮几步上前,捧起随泱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吻霸道,却又充满深深的渴望与思念。
随泱猝不及防,被她吻得浑身发软,大脑一片空白。
但陌生的侵入感又让她心生抗拒,她不甘示弱地用力,咬破了容絮的唇角。
一丝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容絮吃痛,但动作只是一顿,随即更深地吻住她,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将她按向自己。
“泱泱……我的泱泱……”容絮模糊地低喃,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随泱颈间,“别离开我……别再忘了我……”
随泱原本推拒的手,在听到近乎哀求的低语时,顿住了。
她能感觉到容絮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情感。
容絮……是真的很爱很爱那个“忘了”的她吧?
心中的疑虑和动摇达到了顶点。
她没法再拒绝,任由容絮挂在她身上,胡乱地亲吻着她的脸颊、脖颈,最后依赖地埋在她肩窝,呼吸渐渐均匀,竟是……睡着了。
随泱费力地将她放倒在床上,看着容絮即使睡着也依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她轻轻叹了口气,替她盖好被子,指尖轻轻拂过她唇角的伤口。
自己……真的忘记过什么重要的人和事吗?
第二日,岑姝兴奋地宣布,给寨子取名为“无名寨”。
她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意气风发地发表“就职演说”,“咱们,劫富济贫,专劫那些为富不仁的黑心商人,贪官污吏私吞的民脂民膏,抢来的钱,大部分散给穷苦百姓,咱们就当那话本里的无名大侠,做好事不留名,这才叫潇洒,才叫痛快!”
一番中二无比又热血沸腾的口号,竟然把底下三十几号人听得眼冒精光,群情激昂,纷纷举臂高呼,“无名寨!无名寨!”
容絮站在一旁,看着岑姝那副“山大王”的得意模样,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丫头,入戏太深了吧?
然而,“无名寨”的名声,却真的随着他们几次精准出手劫掠黑商、散财百姓而逐渐传开。
不少被压迫到活不下去的百姓纷纷前来投靠,寨子规模渐渐扩大,还开辟了练武场,由容絮和岑姝亲自教导习武。
与当地官府的恩怨自然也越结越深。
但因其地形险要,实力不明,官府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严密监视。
本地县令焦头烂额,寝食难安。
首到这天,他等来了从都城刑部派来的一对精干捕快。
县令如同见到救星,“简大人,您可算来了,那伙无名寨的逆贼,实在是无法无天,屡屡劫掠商队,挑衅官府……”
为首的捕快身形高挑,一身利落公服,气质却温润如水。
她微微抬手,止住了县令的诉苦,声音平静无波,“县令大人递上来的卷宗,本部己阅,有些事……”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县令,“譬如地方税赋账目不清、巧立名目盘剥百姓之事,届时自会一一清算。”
县令闻言,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简茗萱不再看他,视线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那是无名寨的方向。
她唇角勾了一下,“至于这无名寨……倒是有点意思,看看它……究竟想做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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