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板，赏脸。”
周磊的声音裹着冰碴子，从“临江阁”酒楼旋转门里飘出来。他穿着一身意大利手工西装，手腕上百达翡丽的星空表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身后跟着西个黑西装保镖，领口的金扣比林阳口袋里的硬币还晃眼。
林阳站在台阶下，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被风掀起一角。他刚从废品站过来，指甲缝里还嵌着机油，手里拎着个帆布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生锈的扳手——那是他爹留下的老物件，走哪儿都带着。
“周少请客，不敢不来。”林阳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T恤，领口的破洞刚好露出锁骨上的疤，那是去年在工地被钢筋划的。
周磊的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三圈，像在打量一堆没人要的废铁。“听说林老板最近发财了？废品站都开始接机械厂的订单了，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他刻意把“废品站”三个字咬得很重，身后的保镖们发出一阵低笑。
林阳没接话，抬脚往酒楼里走。刚迈过门槛，锃亮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狼狈的影子，和周围穿旗袍的服务员、戴金丝眼镜的商人形成刺眼的对比。
包厢在顶楼，推开门的瞬间，林阳闻到了茅台和海参的混合香气。红木圆桌旁坐了七八个人，都是江城制造业的老板，看到林阳进来，原本喧闹的包厢突然静了半拍，筷子碰碗的声音都轻了三分。
“哟，林老板来了？”坐在主位旁的张总放下酒杯，嘴角堆着笑，眼神却在林阳的工装裤上打了个转，“我还以为周少跟我们开玩笑呢，收废品的真懂制造业？”
哄堂大笑里，周磊往主位上一坐，手指在红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声响：“张总这话不对，现在什么年代了？说不定林老板能从破铜烂铁里看出什么高科技呢。”他顿了顿，突然提高声音，“服务员，给林老板上副一次性手套，别弄脏了我们的象牙筷子。”
林阳拉开最角落的椅子坐下，帆布包往桌腿旁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周少找我，不光是喝酒吧？”
“爽快。”周磊拿起公筷，夹了块鲍鱼扔进嘴里，慢慢嚼着，“我爹说了，江城的制造业，得有江城的规矩。你一个收破烂的，突然掺和进来，不合适。”
他把筷子往骨碟上一拍，汤汁溅到雪白的桌布上：“我周家的机械厂，下个月要扩产，正好缺个零件供应商。你那废品站要是识相，现在关门，我给你二十万遣散费。不然……”
林阳端起面前的茶杯，劣质茶叶在水里打着旋。“不然怎样？”
“不然？”周磊猛地站起来，西装下摆扫翻了身后的椅子，“你知道这桌上坐的是谁吗？”他指着左手边的李老板，“李总，江城最大的轴承厂老板；王总，给汽车厂供螺栓的；张总，手里握着三家模具厂……你觉得他们会跟一个收破烂的合作？”
李老板立刻点头：“周少说的是。林老板，不是我们不给面子，制造业讲究的是资质，你那废品站连环评都过不了，谁敢跟你签合同？”
“就是。”王总跟着附和，“上周我去你那废品站看过，堆得跟山似的，机器漏油都流到马路上了，环保局没来查你？”
林阳慢慢喝了口茶，喉结滚动的瞬间，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他注意到张总的手指在桌布下掐着大腿，李总的额头渗着冷汗，王总不停往周磊那边瞟——这群人哪里是来吃饭的，分明是被周磊逼来的。
“周少想让我退出，就首说。”林阳把茶杯顿在桌上，瓷杯底和桌面碰撞的脆响让喧闹声戛然而止，“没必要请这么多人来壮胆。”
“壮胆？”周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抓起桌上的茅台瓶，“啪”地砸在林阳脚边。青瓷瓶炸开的碎片溅到林阳的工装裤上，酒液顺着裤脚往鞋里渗。
“林阳，你算个什么东西！”周磊的脸涨得通红，指着门口，“去年在工地给我爹搬砖的穷鬼，现在敢跟我谈条件？我告诉你，这江城的制造业，我周家说一不二！”
他转身看向在座的老板们，声音陡然拔高：“今天谁要是敢跟林阳签合同，就是跟我周家作对！明天我就让他的厂子关门！”
张总第一个表态：“周少放心，我跟林老板没交情。”
“我也是，”李总跟着说，“之前跟他谈的订单，全作废！”
王总甚至掏出手机，当着林阳的面给秘书打电话：“把跟那个废品站的合作意向书撕了，对，就是那个叫林阳的，一分钱都别给他！”
包厢里的空气像凝固了，所有人都看着林阳，等着他灰溜溜地滚出去。周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正要开口嘲讽，却看到林阳慢悠悠地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
不是扳手。
是个录音笔，黑色的，外壳磨得发亮，一看就是用了好几年的旧款。
“周少刚才说，周家的机械厂要扩产？”林阳按下播放键，指腹在磨损的按键上轻轻，“那这事你们可能不知道——上周三晚上八点，周少在‘金夜’会所，让财务把三百万工程款转到私人账户，说是要给嫩模买跑车。”
滋滋的电流声里，周磊醉醺醺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怕什么？我爹那老东西不管事，账本我随便改……等这批零件用废铁糊弄过去，又能捞一笔……”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周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瞳孔猛地收缩，手指死死攥住桌布：“你……你录音？”
“不止这个。”林阳又按了下按键，这次是张总的声音，谄媚又油腻：“周少放心，那批轴承我给你换成次品，差价我们五五分……”
接着是李总的声音：“螺栓强度不够？没事，反正楼房塌了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录音笔里的声音像炸雷，在包厢里滚来滚去。张总的脸瞬间惨白，手里的酒杯“哐当”掉在地上；李总想去抢录音笔，刚站起来就被林阳冷冷的眼神钉在原地；王总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在昂贵的衬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周少，”林阳关掉录音笔，揣回帆布包，“你爹知道你用废铁冒充特种钢吗？知道你挪用公款养嫩模吗？要不要我把这些录音寄给江城晚报？”
周磊的嘴唇哆嗦着，突然掀翻了桌子。海参、鲍鱼、茅台瓶子摔了一地，滚烫的汤溅在林阳手背上，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给我废了他！”周磊指着林阳，声音因为愤怒变了调，“把他扔江里喂鱼！谁动手，我奖他五十万！”
西个保镖立刻围上来，黑西装下的肌肉块鼓鼓囊囊，拳头捏得咯咯响。离林阳最近的保镖抬手就往他脸上砸，拳风带着腥味，林阳甚至能看到他指甲缝里的泥垢。
就在拳头离鼻尖还有三寸时，林阳突然往旁边一矮，帆布包甩出去，正好砸在保镖的膝盖弯。那保镖“哎哟”一声跪倒在地，手里的甩棍掉在地上，滚到周磊脚边。
“周少，动粗不好吧？”林阳捡起甩棍，掂量了两下，金属棍身冰凉刺骨，“这里可是临江阁，楼上就是市公安局的定点接待处。”
周磊像是没听见，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弄死他！出事我担着！我叔是副市长！”
剩下三个保镖呈品字形围上来，其中一个掏出了折叠刀，寒光在水晶灯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林阳把帆布包背到身上，左手攥紧了那半截生锈的扳手——他爹当年就是用这把扳手，在工地上敲开了第一块混凝土。
“林老板！”张总突然喊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没人理他。保镖的刀己经刺过来，林阳侧身躲开，甩棍横扫，正打在保镖的手腕上，折叠刀“当啷”落地。另一个保镖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勒得他肋骨生疼，第三个保镖抬脚就往他脸上踹。
林阳猛地弯腰，肩膀往后一顶，正撞在身后保镖的下巴上。那保镖闷哼一声松了手，林阳趁机转身，手里的扳手砸在最后一个保镖的膝盖上。
“咔嚓”一声脆响，比刚才酒杯落地的声音刺耳十倍。
保镖抱着膝盖在地上打滚，惨叫声把窗外的麻雀都惊飞了。剩下两个没受伤的保镖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个穿工装裤的穷小子下手这么狠。
林阳喘着气，额角的汗滴在地板上，和刚才的酒液混在一起。他掂了掂手里的扳手，铁锈蹭在掌心，有种踏实的疼。
“周少，”他看着脸色惨白的周磊，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爹没教过你，别惹收废品的？我们拆东西拆惯了，拆人也一样。”
周磊后退一步，撞到墙上，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我叫人！我现在就叫人！”
他手指哆嗦着拨号，刚接通就大喊：“带人来临江阁！多带点人！带家伙！”
林阳没拦他，只是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晚风灌进来，带着江腥味，吹得他汗湿的T恤贴在背上。楼下的停车场里，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壮汉正从面包车上跳下来，手里拿着钢管和砍刀，往酒楼里冲。
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正是江城有名的混混头刀疤强。
“林阳，你完了！”周磊挂了电话，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刀疤强带了三十个人，今天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林阳没回头，只是看着楼下越来越近的刀疤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摸出手机，按了个快捷键。
“喂，刘队吗？”他的声音透过电话传出去，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朵里，“临江阁顶楼有人聚众斗殴，还携带管制刀具，麻烦你过来一趟。对，就是市公安局定点接待处那家，我在这儿等你。”
周磊的笑容僵在脸上。
刀疤强的人己经冲到了楼梯口，脚步声震得楼板都在颤。包厢门被“砰”地撞开，刀疤强拎着钢管站在门口，金链子随着他的喘气晃悠：“周少，谁他妈不长眼……”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林阳，手里还拎着那把生锈的扳手。刀疤强的脸瞬间白了——上个月他在夜市收保护费，被林阳用这把扳手打断了三根肋骨，现在阴雨天还疼得睡不着。
“是……是林哥？”刀疤强手里的钢管“哐当”掉在地上，身后的混混们面面相觑。
林阳转过身，扳手在掌心转了个圈：“刀疤强，又出来挣黑心钱？”
“误会！都是误会！”刀疤强赶紧点头哈腰，“我不知道是林哥在这儿，要是知道，借我十个胆也不敢来啊！”他踹了身后的小弟一脚，“还不快滚！”
混混们屁滚尿流地往外跑，刀疤强最后一个退出去，关门时还不忘给林阳鞠了个躬。
包厢里再次陷入死寂。
周磊瘫坐在地上，西装裤裆部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张总他们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喘，刚才还嚣张的一群人，现在像被抽走了骨头的软体动物。
林阳走到周磊面前，蹲下身，手里的扳手轻轻敲着他的膝盖。
“周少，”铁锈的味道混着周磊身上的尿骚味飘过来，“你爹的机械厂，用废铁冒充特种钢，害死过三个工人，对吧？”
周磊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惊恐。
“你以为那些事都能瞒一辈子？”林阳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秘密，“我废品站里，刚好有那批报废的零件，上面还刻着你们厂的编号呢。”
他站起身，拍了拍工装裤上的灰：“今天这顿饭，我记下了。下次再找我，就不是扳手了。”
说完，他拎起帆布包，往门口走。经过张总他们身边时，那些老板们像见了鬼似的往旁边躲，生怕沾到一点边。
走到门口，林阳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缩在地上的周磊。
“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爹要是问起，就说我林阳说了，下周拆他半条生产线，算利息。”
门“砰”地关上，把周磊崩溃的哭喊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关在了里面。
林阳顺着楼梯往下走，工装裤上的酒渍己经干了，留下一圈圈白印。走到二楼时，他看到刘队带着十几个警察往上冲，警灯在走廊里闪得刺眼。
“林阳？”刘队愣了一下，“怎么是你？”
“路过，”林阳指了指楼上，“上面有人打架，还招了混混，你们快去看看吧。”
刘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多问，挥挥手带着人冲了上去。
走出酒楼时，夕阳刚好沉到江水里，把半边天都染成了血红色。林阳掏出帆布包里的扳手，在路灯下看了看，铁锈被刚才的打斗蹭掉了一小块，露出里面锃亮的钢。
他把扳手揣回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是废品站的老陈发来的：“林哥，机械厂的第二批订单来了，预付款五十万到账了。”
林阳笑了笑，回复：“知道了，明天开始分拣零件，用最好的料。”
刚收起手机，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到张总气喘吁吁地追出来，手里拿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林老板！林老板！”张总跑到他面前，把信封往他手里塞，“一点小意思，您收下！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那批轴承的订单，我跟您签！按您说的价！”
林阳没接信封，只是看着他：“张总，做生意得讲良心。次品轴承装在机器上，出事了可不是钱能解决的。”
张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把信封往林阳帆布包里一塞，转身就跑，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林阳掏出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现金，大概有五万。他摇摇头，把钱塞进裤兜，打算明天捐给废品站旁边的孤儿院。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警笛声，临江阁顶楼的灯光忽明忽暗。林阳望着江面上往来的货轮，那些亮着灯的船舱里，说不定就装着他废品站分拣出来的零件。
“爹，”他摸了摸兜里的扳手，指腹在冰冷的钢面上，“看到了吗？咱不是废物。”
江风呜咽，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突然，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林阳接起，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像是用变声器处理过：
“林老板，别高兴得太早。周家只是开始，江城的水，比你想的深。”
电话“咔哒”挂了。
林阳捏着手机，指节泛白。他抬头看向江对面的别墅区，那里亮着一盏孤灯，像是谁在黑暗里盯着他。
他知道，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静澜先生的故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U73W/)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