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泛着冷硬的光，将赵伟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照得沟壑毕现。林阳坐在单向玻璃外的观察室里，指尖无意识着父亲留下的旧扳手，金属的凉意顺着指腹蔓延到心脏，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热流。
“赵伟同志，省纪委决定对你采取‘双规’措施，这是相关文件。”穿中山装的纪检干部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伟猛地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想整理西装袖口，却发现双手己经被铐在审讯椅的扶手上，锃亮的手铐与他手腕上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形成刺眼的对比。
“这是污蔑！我要见市委书记！”他猛地拍向桌面，审讯椅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我为江城做了多少贡献？你们凭什么抓我？”
观察室里，林阳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苏晴轻轻握住他的手背，她的掌心带着律师特有的冷静温度：“别激动，好戏才刚开始。”
玻璃对面，纪检干部将一叠照片推到赵伟面前。第一张是十年前父亲坠楼的现场，警戒线外，年轻的赵伟正低头和周明说着什么，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被镜头精准捕捉。
赵伟的喉结剧烈滚动，拿起照片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这能说明什么？我只是例行巡查……”
“例行巡查需要让法医修改尸检报告吗？”干部又甩出一份文件，是法医临终前托人转交的U盘转录文字，“‘颅骨骨折方向与高坠不符’，这句话被你用红笔涂掉时，有没有想过死者的儿子会追查到今天？”
赵伟的脸瞬间失去血色，眼镜滑到鼻尖也忘了推。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的喘息撞击着审讯室的隔音玻璃。
林阳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城郊仓库的对峙。当时赵伟用母亲的性命威胁他，手里挥舞着父亲的施工日志，狞笑着说：“你爸就是个蠢货！拿着这本破本子跟我叫板，真以为我不敢动他？”
那时仓库的横梁上悬着昏暗的灯泡，赵伟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恶鬼的形状。林阳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母亲，看着她额头渗出的血珠，突然理解了父亲当年的绝望——当正义被权力绑架，善良便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赵市长，还记得张涛吗？”纪检干部的声音打断了林阳的回忆。
赵伟浑身一震。那个被他当作棋子的副市长，此刻正坐在隔壁审讯室里，据说己经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他头上。真是可笑，当年张涛捧着百万现金跪在他书房时，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他在撒谎！”赵伟突然歇斯底里地嘶吼，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是张涛收的钱！是他找人动的手！我只是……只是知情不报！”
观察室里的苏晴轻轻摇头：“他这是想往过失犯罪上靠，争取从轻处理。”
林阳没说话，只是按下了通话器。观察室的声音通过隐藏麦克风传到审讯室，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江面：“赵伟，你还记得七年前的廉租房项目吗？”
赵伟的动作猛地僵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那批本该用HRB400级钢筋的承重柱，被你换成了非标螺纹钢。”林阳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去年冬天那栋楼塌了半面墙，幸好是凌晨没人。你派去处理的人，给了住户每户两万块封口费，对吗？”
赵伟的嘴唇哆嗦着，眼镜彻底从鼻梁滑落，露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死死盯着单向玻璃，仿佛要透过冰冷的玻璃，将观察室里的人碎尸万段。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那栋楼是我爸设计的。”林阳站起身，走到玻璃前，与赵伟的目光隔着空气相撞，“他的设计图里，每根柱子的配筋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你以为换掉钢筋就能瞒天过海？却不知道每个懂行的人看到那栋楼，都会想起它本该有的样子。”
审讯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纪检干部适时递上另一份证据——廉租房项目的材料验收单，签字栏里“赵伟”两个字龙飞凤舞，旁边还标注着“同意使用”的批示。
赵伟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他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喃喃自语：“我本来可以当省长的……”
林阳转身走出观察室，苏晴快步跟上来。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次第亮起，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接下来是周明。”苏晴轻声说。
林阳点头。周明的别墅外，冷锋带着八个退伍军人己经守了整整一夜。那个曾经在酒会上端着红酒，假惺惺称赞他“年轻有为”的商会会长，此刻恐怕正在打包赃款，准备亡命天涯。
凌晨西点的江城笼罩在薄雾里，林阳的车驶过跨江大桥时，东方泛起鱼肚白。江面上货轮的汽笛声悠远绵长，像是在诉说这座城市的秘密。
“当年我爸就是在这附近的码头，发现赵伟和周明倒卖工程材料。”林阳望着窗外掠过的灯影，“他拍下照片想举报，结果相机里的内存卡被换了。”
苏晴握住他的手：“现在我们有了更确凿的证据。”她从包里拿出一份审计报告，上面详细记录着周明公司近五年的资金流向，其中有三笔巨款最终汇入了赵伟儿子在海外的账户。
车到周明别墅外时，正撞见周明被两个保镖架着往车里塞。他穿着花衬衫，头发凌乱，名贵的鳄鱼皮皮鞋掉了一只，露出没穿袜子的脚踝。
“林阳！你不能抓我！”周明看到林阳的车，突然爆发出力气挣脱保镖，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是赵伟指使我的！我只是个跑腿的！”
林阳降下车窗，冷眼看着他：“周明，十年前我爸坠楼那天，你在现场。”
周明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血色：“我……我只是路过……”
“路过需要戴白手套吗？”林阳的声音像淬了冰，“我找到当年的清洁工了，她说看到你从工地出来时，手上戴着的白手套沾了泥，还扔掉了一个空的麻绳卷。”
周明的瞳孔骤然放大，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晨露打湿了他的花衬衫，贴在身上显出嶙峋的骨架。
冷锋上前一步，将一份逮捕令放在他面前：“周先生，涉嫌参与故意杀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周明突然抓住林阳的裤脚，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我告诉你赵伟更多的秘密！他在瑞士银行还有账户！我帮你拿出来！求你放过我儿子！”
林阳弯腰，轻轻拨开他的手：“你儿子在加拿大买的那栋庄园，用的是你挪用的农民工工资。我己经把证据交给了国际刑警。”
周明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被保镖架起来时，他突然朝着别墅的方向嘶吼：“赵雅！快跑！”
林阳皱眉，冷锋立刻示意手下搜查别墅。三分钟后，队员在地下室的酒窖里找到了赵雅。她穿着睡衣，蜷缩在酒桶后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密码箱。
“这是我爸留给我的！”赵雅看到林阳，突然像疯了一样把箱子砸过来，“都是你们害了我爸！我要杀了你！”
箱子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不是现金，也不是珠宝，而是一沓泛黄的照片。林阳弯腰捡起最上面的一张，照片上年轻的赵伟抱着一个婴儿，站在父亲的墓碑前，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这是我弟弟。”赵雅突然平静下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他三岁时得白血病死了，我爸说这是报应，是林家害的。”
林阳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老爷子”日记里的话，原来赵伟的恨意不仅仅源于权力和金钱，还有这层被时光掩埋的恩怨。
“你爸当年违规操作导致意外，我爸帮你家赔了钱。”林阳将照片放回箱子，“这不是报应，是你爸自己走了歪路。”
赵雅突然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歪路？这世上哪条路不是歪的？你以为你现在赢了？等我爷爷出来，你们都得死！”
林阳皱眉。“老爷子”虽然被查，但他在省里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确实是个隐患。
“把她带走。”林阳对冷锋说，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苏晴跟上来，轻声说：“省纪委刚才来电话，‘老爷子’的案子有新进展，他的秘书己经开始招供了。”
林阳点头，发动汽车。车窗外，周明的别墅渐渐远去，晨雾中的江城开始苏醒，早点摊的热气袅袅升起，公交车站己经有了等待的人群。
他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父亲当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着江城的清晨——看着这座城市从沉睡中醒来，看着人们带着希望走向各自的生活。
“去医院。”林阳打了把方向盘，车子朝着市中心医院的方向驶去。
母亲的病房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被子上，暖洋洋的。她正坐在床上，翻看林阳小时候的相册，看到林阳进来，笑着招手：“阳阳，你看你爸当年多精神。”
照片上的父亲穿着工装，抱着襁褓中的林阳，站在刚封顶的大楼前，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林阳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照片上父亲的脸。
“妈，赵伟被抓了。”
母亲的手顿了顿，眼眶慢慢红了：“你爸知道了，肯定很高兴。”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父亲的工牌，“昨天夜里，我梦到你爸了，他说谢谢我们阳阳，为他讨回了公道。”
林阳的鼻子一酸，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曾经在他高考落榜时打过他，也曾在无数个深夜为他缝补衣服，此刻虽然布满皱纹，却带着让他心安的温度。
“还有最后一件事。”林阳轻声说。他拿出手机，调出李建国的资料，“当年伪造我爸挪用公款证据的人，在国外被杀害了，现场留下一张纸条，说‘游戏还没结束’。”
母亲的脸色凝重起来：“你爸当年总说，他查到的事情不简单，可能牵扯到更大的人物。”
林阳点头。他知道，赵伟和周明的落网，只是这场棋局的中盘，真正的对手还隐藏在暗处。但他不怕，就像父亲当年说的，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苏晴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林阳，省纪委的同志说，想让你去辨认一些证物，是从赵伟办公室搜出来的，可能和你父亲的案子有关。”
林阳站起身，母亲拉住他的手：“注意安全。”
“放心吧妈。”林阳笑着点头，跟着苏晴走出病房。
走廊里，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孩子们的笑声从儿科病房传来。林阳突然觉得，这座城市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他抬头望向窗外，天空湛蓝如洗。父亲，你看到了吗？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正在一个个付出代价。但这还不是结束，我会继续走下去，走到阳光能照亮每一个角落的地方。
他的指尖再次触碰到口袋里的旧扳手，冰冷的金属仿佛有了温度。那是父亲留下的力量，也是他前行的方向。
电梯门缓缓打开，林阳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但他己经准备好了——为了父亲的清白，为了母亲的微笑，也为了这座他深爱的城市。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仿佛看到父亲的身影在前方指引，笑容温暖而坚定。
游戏还没结束？那就继续玩下去。只是这一次，规则由我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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