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冲突（1）
祠堂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像一池冰冷的墨。翁大山离去的脚步声，沉重而缓慢，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吞没。祠堂内，小五蜷缩在冰冷的廊柱下，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只残缺的左手，却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攥着父亲留下的那根沉重的篾棍！棍身冰冷粗糙，篾丝缠绕的凸起棱线深深硌进掌心皮肉，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尖锐的痛感。这痛感尖锐而清晰，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心头的混沌和悲凉，带来一丝奇异的、近乎残忍的清醒。
他猛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浓重的黑暗里亮得骇人，如同两点被仇恨和决绝点燃的幽火！目光越过祠堂洞开的大门，死死盯住门外那片被朱家阴影笼罩的沉沉村落！毛阿西那张狞笑的脸，朱老三暴跳如雷的嘶吼，张翠花红肿含泪的眼睛，柱子惊恐逃窜的背影，还有那被踩得稀烂、黄白迸溅的鸡蛋……所有屈辱、恐惧、威胁的碎片，在这一刻被那篾棍硌入掌心的剧痛强行粘合、放大，最终凝聚成一股焚尽一切的暴烈岩浆，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从小五紧咬的牙关里迸发出来！他借着攥紧篾棍的力量，身体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弹簧，骤然从冰冷的地面弹起！
几乎在同时，祠堂大门外，几道鬼祟的黑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猛地从浓重的夜色里扑了出来！为首的正是毛阿西！他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亢奋和残忍的狞笑，手里赫然拎着一根手臂粗的、还带着湿泥和新鲜断茬的硬木棒！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手持棍棒的汉子，是朱家养的打手，眼神凶悍。
“给老子砸！”毛阿西的吼声在死寂的夜里炸开，带着报复的快意和肆无忌惮的疯狂！“砸烂这晦气地方！看这小杂种还敢不敢装神弄鬼！”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硬木棒己经裹挟着风声，朝着祠堂大门洞开的门板狠狠抡去！目标，正是那扇新修好、还散发着淡淡木香的厚重门板！他要砸碎这扇门，砸碎祠堂的“脸面”，砸碎翁家父子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就在那裹挟着恶风的木棒即将砸中门板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更快、更狠、更决绝的灰影，如同从地狱里射出的复仇之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祠堂深处的黑暗中爆射而出！
是小五！
他手中的篾棍！那根由父亲亲手捆扎、沉浑坚韧的“篾棍”，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以搏命的姿态，狠狠地捅了出去！目标不是人，而是那根砸向门板的硬木棒！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般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开！
篾棍的棍头，精准无比地、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撞上了硬木棒的中段！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密集响起！那根手臂粗的硬木棒，竟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朽木，从中段猛地炸裂开来！木屑、碎片如同被引爆的弹片，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向西周激射！
“啊——！”毛阿西首当其冲！他只觉得虎口剧震，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沿着断裂的木棒残柄狠狠撞入他的手臂！惨叫声中，他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撞得踉跄着向后倒飞出去，“噗通”一声重重摔在祠堂门槛外的泥地里！断裂的木棒脱手飞出老远。飞溅的木屑如同钢针，瞬间在他脸上、手臂上划开数道血淋淋的口子！他耳朵上那枚亮闪闪的银环，也被崩飞的碎片狠狠刮到，耳垂撕裂，鲜血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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