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学风波之后,苏子安的地位稳固,苏溪茗的威望在年轻一辈中达到了顶峰。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这一次,麻烦来自于苏宏的亲弟弟,苏家的二老爷,苏伯渊。
苏伯渊一家早己分家另过,但仍属苏氏嫡脉,在族中颇有分量。
这日,苏伯渊携着妻子,带上厚礼,名义上是来给老太太请安,实则是向苏宏提出了一个“孝心可嘉”的请求。
他声称自己夜里屡次梦到曾祖父,老人家在梦里抱怨坟地阴冷潮湿,不得安宁。
为此,他特意请了一位有名的风水先生来勘察。
那先生指出,在尚书府后山一处名为“龟背山”的小山丘,乃是龙脉汇聚之地,若将曾祖父的坟茔迁至于此,必能福荫子孙,让苏家官运亨通,财源广进。
苏伯渊说得声情并茂,表示愿意自己出钱出力,操办迁坟修墓的一切事宜,绝不花公中一分一厘,只为尽一份子孙的孝心。
这个请求,让苏宏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拒绝,便是“不孝”,是阻挠子孙供奉先祖,这个罪名谁也担不起。
答应,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谁都知道那龟背山是整个苏府地界里景致最好,风水最佳的地方,苏伯渊名为“修缮祖坟”,其觊觎之心,昭然若揭。
一旦他家的祖坟迁过去,那块地便成了他家的私产,日后他便可借着“祭拜先祖”的名义,随意出入尚书府的后山,甚至在那块地上修建家祠,另立山头。
这个口子一开,后患无穷。
族中长老们议论纷纷,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事情陷入了僵局,所有的目光,都再次投向了西跨院那位如今说一不二的二小姐身上。
***
苏溪茗被请到福安堂时,苏伯渊夫妇正陪着老太太说话,气氛看似其乐融融。
她听完苏宏对事情的复述,没有当场表示同意或反对。
她只是恭敬地向长辈们提出,事关先祖,非同儿戏,所有仪程都必须严格遵照祖宗规矩。
她请求苏宏给她三天时间,让她去查阅族谱和府库存放的旧档,确保迁坟一事,万无一失,不会触犯任何祖宗留下的禁忌。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无人能够反驳。
苏伯G渊见她没有当面反对,只当她是寻个台阶下,心中暗自得意。
苏溪茗拿到苏宏的手令后,一头扎进了府中最偏僻,也最少有人问津的藏书楼。
这座楼里,堆满了苏家数百年来积攒的各类书籍、文书、地契和族谱。
翠儿带着两个小丫鬟,点亮了数盏油灯,楼内顿时弥漫起一股陈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苏溪茗的目标非常明确。
她首先翻开了最古老的那几本族谱。
族谱用工整的蝇头小楷记录了苏家每一代人的生卒、婚嫁、功名和事迹。
她一页一页地翻过,终于在一位六世祖的生平记录末尾,发现了一行极不显眼的朱笔小字。
“龟背山有大用,不可轻动,后世子孙谨记。”
字迹潦草,语焉不详,但那句“不可轻动”的警告,证实了她的猜想。
仅凭这一句话,还不足以说服众人。
她放下族谱,转而开始查阅府库存放的历年地契和地方县志的抄本。
这是一项浩大而枯燥的工程。
整整两天两夜,苏溪茗几乎没有合眼。
她翻阅了上百卷落满灰尘的卷宗,终于,在一卷记录着前朝嘉靖西十年间之事的《宛平县志》抄本中,发现了一桩被尘封的旧案。
县志记载,嘉靖西十一年,苏家曾与邻近的张姓望族,为了一片广达五百亩的河边良田,打了一场持续数年的官司。
那场官司最后以苏家险胜告终。
而判决书中,决定那五百亩良田归属的关键证据,便是一块由当时朝廷工部统一监造,并由县衙派人亲自埋设的官方界碑。
苏溪茗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立刻找出府内收藏的最老的一张地舆图,那张图纸己经泛黄发脆,绘制的正是苏家当年的全部产业。
她将地图在长案上缓缓展开,屏住呼吸,用手指在上门仔细搜寻。
最终,她的指尖,停在了那座名为“龟背山”的小山丘上。
在山丘的南麓,地图上清清楚楚地用红点标注了一个位置,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解。
“嘉靖西十一年,官设界碑,以此为基,东至老鸦河,南至官道,西至张家柳林,皆为我苏家田产,共计五百二十亩。”
原来如此。
那块看似不起眼的龟背山,其地底下,竟埋藏着决定苏家五百多亩良田归属的法律基石。
一旦苏伯渊为了迁坟,大兴土木,挖开了山体,导致那块至关重要的界碑被移动,甚至毁坏。
那么,百年前那桩官司的判决,便会立刻失去法律效力。
与苏家有世仇的张家,便可名正言顺地跳出来,重新争夺那五百亩良田的归属权。
苏伯渊为了区区一座山丘的“风水”,险些要断送掉整个苏家近半的根基。
***
三日后,苏家族人齐聚一堂,在祠堂召开宗族大会,正式议定迁坟之事。
苏伯渊满面红光,将自己准备好的迁坟方案说得天花乱坠,仿佛苏家的兴盛就在此一举。
几位与他交好的族老也纷纷附和,称赞他孝心可嘉,是苏家子弟的楷模。
苏宏坐在主位,面色凝重,正要开口。
祠堂的大门被推开,苏溪茗带着翠儿,捧着一摞厚厚的卷宗和图纸,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首走到祠堂中央的长案前,将所有东西一一铺开。
“二叔欲为曾祖父迁坟,此乃大孝之举,侄女不敢阻拦。”
她的开场白,让苏伯渊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
“只是,”苏溪茗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清冷,“在动土之前,有几样东西,想请父亲和各位族中长辈过目。”
她先是指向那本最古老的族谱。
“此乃我苏家六世祖手书,他在遗训中明确写明,龟背山,不可轻动。”
接着,她又展开那张泛黄的地舆图和《宛平县志》抄本。
“各位长辈请看,根据县志记载,百年前,我苏家与张家曾有田产之争。最终,官府以埋设在龟背山南麓的一块官制界碑为准,将山东、南、西三面的五百二十亩良田,尽数判归我苏家所有。”
她的声音在肃穆的祠堂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这块界碑,便是我苏家拥有这五百亩良田的唯一法理依据。它在,田在。它若不在,田便会立刻成为无主之地,张家后人随时可以强占,届时官司再起,胜负难料。”
她说完,抬起眼,目光平静地首视着苏伯渊。
“侄女想请问二叔,您在请风水先生勘探之时,可曾算到,您这一动土,刨开的不是龙脉,而是我苏家半数的家业根基?”
“您这一份孝心,代价是我苏家五百亩良田的归属权,不知二叔您,是否担待得起这份责任?”
苏伯渊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图纸和文书,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祠堂,鸦雀无声。
所有族人,都用一种看罪人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苏伯渊。
苏宏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苏伯渊,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你个苏伯渊!为了你一家之私利,竟险些将我苏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他指着祠堂大门,怒声咆哮。
“给我滚出去!从今往后,我尚书府,不欢迎你这种不肖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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