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那上千药人武士陷入疯狂的自相残杀,沈清辞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拉住还在因精神冲击而颤抖的阿竹,另一只手拽上薛影。
“走!”
三人迅速冲入了那条幽深、冰冷的宫殿长廊。
长廊里一片死寂。
外界震天的厮杀声被厚重的石壁彻底隔绝,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景象,比外面的修罗场更加令人心悸。
长廊的两侧,竟是一排排晶莹剔剔的琉璃柜,在一种幽冷的光源下,散发着森然的光。
每一个柜子里,都陈列着一件“战利品”。
薛影的脚步慢了下来,他被左手边第一个柜子里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顶沾染了暗褐色血迹的王冠。
旁边的象牙标签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南诏末代国王,死于七日笑。愚王,竟信敌国之解药,死前犹在叩谢,可笑至极。”
“七日笑……”薛影凑上前去,眼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光,“原来是她做的……这手法,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漂亮!”
他像是鉴赏稀世珍宝的饕客,贪婪地走向下一个。
第二个柜子,是一柄断裂的骑士长剑。
“西境第一骑士,号不动山。于蚀骨散前,其骨脆如腐木。”
“蚀骨散?”薛影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竟流露出挑剔的神情,“太粗糙了,这种猛药只会造成无谓的浪费。若是我来,只需三钱化筋水,便能让他自己把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他一边评头论足,一边继续往前,完全沉浸在了这场血腥的“学术交流”中。
一件件,一桩桩,全是血淋淋的罪证。北凛太后竟将这些滔天罪恶,当作勋章般一一陈列,供人“瞻仰”。
当薛影的目光,落在一份泛黄的手记上时,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是一份用金线装订的册子,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底座上。而它旁边的象牙标签,却比之前任何一个都大。
《锁魂香试毒录——以大乾储君为例》
“神迹!这简首是神迹!”
薛影几乎把脸贴在了冰冷的琉璃柜上,伸出手指,隔着柜壁,痴迷地描摹着里面记录文字的笔画。
“……药量增三成,渊(试药人名)偶尔目不能视,时见鬼魅,心性大变,喜怒无常,有自伤之举……”
“……此香过烈,非王道。当减其量,缓其时,令其三年五载、十年八年,日日受煎熬,夜夜不能寐。如此慢火熬心,方为折磨之上品,可徐徐图之……”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薛影看得如痴如醉,嘴里喃喃自语,“延长发作周期,以精神折磨为主……高明!实在是高明!这思路,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沈清辞,脚步停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那痛楚,让她压下了脑海中闪过的、前世萧烬渊在深夜毒发时痛苦隐忍的画面。
他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也曾被这毒药折磨得猩红一片,充满了她看不懂的绝望。
原来,他承受的,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继续向前。
然而,更令人发指的,还在后面。
长廊中段的几个水晶柜里,陈列的不再是权力的象征或阴谋的证据。
而是……几个用特殊药液浸泡着的婴孩。
他们小小的身体扭曲成各种诡异的姿态,皮肤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其中一个,小小的拳头还紧紧攥着,仿佛在对这个世界做着无声的抗议。
沈清辞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前世,她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却无缘得见。
一种混杂着母性与杀意的怒火,从她心底最深处燃起。
这己经不是恶毒。
这是灭绝人性的罪!
就在这时,阿竹的脚步,在一个展柜前,猛地停住了。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个柜子里,陈列着一朵己经干枯、却依旧保持着圣洁形态的白色花朵。
那是她家乡药谷的“圣花”!
是她们全族人世世代代守护的图腾!
而在圣花标本的旁边,同样放着一本厚厚的手记,以及一个比其他都更大的象牙标签。
阿竹伸出颤抖的手,隔着冰冷的水晶,抚摸着那标签。
《药谷血脉甄选之术》。
翻开的手记上,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研究纪要。
“初代苗子,情根深种,易为外物所扰,天赋难稳……”
“五代后人,以‘催神汤’激之,可窥百里草木,然其弊在于折寿……”
“十二代,断情根之法初成,天赋精纯。可与‘蛇蔓’共生,观其变数……”
阿竹脑海里,浮现出儿时在圣花下奔跑的画面,长老们慈祥的教诲,族人们淳朴的笑脸……所有温暖的记忆,在这些冰冷的文字面前,被撕得粉碎。
原来……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天赋,不是上天的恩赐。
是罪恶的产物。
是建立在无数同族、无数先辈的痛苦与哀嚎之上,被人工“甄选”和“优化”出来的……工具!
“啊……”
巨大的悲痛,瞬间将她吞没。
但这灭顶的绝望,却没有击垮她。
在极致的痛苦中,一簇截然不同的火焰,从她灵魂的最深处,猛地燃起!
她眼中所有的天真与怯懦,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
她的植物通感,仿佛挣脱了某种血脉的枷锁,疯狂地向外扩张!她不再只是“听”到植物的低语,她“听”到了石壁的呼吸,“看”到了远处玄冰的哀鸣,甚至感知到了空气中每一粒尘埃的生命轨迹!
万物生灵!
……
长廊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座空旷、巨大而冰冷的大殿,出现在三人面前。
大殿的尽头,北凛太后高坐于一张完全由玄冰制成的、散发着丝丝寒气的王座之上。
而在她的身边,一口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冰棺,静静地伫立着。
冰棺之中,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身着华服,静静地躺着。
她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那张脸……
那张沈清辞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脸……
是她的母亲!
“轰!”
沈清辞眼中的世界化为黑白,唯有那口冰棺,和棺中那张安详的脸,是唯一的色彩。
她一步步走入大殿,北凛太后高坐于玄冰王座之上,那口冰棺,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北凛太后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沈清辞脸上的震惊与痛苦,像猫在戏弄爪下的老鼠。
“沈丫头。”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你母亲的遗体,会在这里?”
“因为你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北凛太后戏谑地笑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快意。
“他当年守着断气的妻子悲痛欲绝,却不知那只是我藤蔓先祖特制的龟息蛊造成的假死之象。”
“他亲手将我的藏品放入棺材,亲手为她举办葬礼,亲手将她埋入地下……”
“然后,我的手下,再亲手将她挖出来,换上了一具早就准备好的、烧焦到无法辨辨认的假尸。”
“这么多年,他拜祭的,他痛苦怀念的,不过是一抔黄土和几块烂木头罢了!哈哈哈哈!”
这个真相,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地、连根没入地刺入了沈清辞的心脏!
母亲的葬礼是假的!父亲的眼泪是笑话!她两世的祭拜与怀念,都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荒唐闹剧!
滔天的怒火,在一瞬间,彻底取代了所有的冷静与理智!
薛影和阿竹也被北凛太后这堪称灭绝人性的残忍手段,震惊得无以复加。
阿竹清晰地感受到了沈清辞那濒临失控的情绪。
而她那刚刚突破的万物生灵天赋,也在这股极致情绪的共鸣之下,被瞬间催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北凛太后极为享受地欣赏着沈清辞脸上那痛苦扭曲的表情,她站起身,张开双臂,如同在宣布恩赐。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跪下来,宣誓效忠于我。你就可以取代她的位置,成为我此生最完美的继承人,我最杰出的……新藏品。”
沈清辞看着冰棺中面容安详的母亲,又看看王座上状若疯狂的北凛太后。
前世的遗憾,今生的仇恨。
两世积压的所有执念与怒火,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然后,她笑了。
她抬起手,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从容。
“太后殿下,”
“您有没有想过,您的这些藏品,真的很占地方。”
“而且……保养起来一定很贵吧?”
她歪了歪头,笑得越发无辜。
“作为京城未来的首席包租婆,我实在看不过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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