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章：暗流与倔强的芽
清晨的松柏道馆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气氛里。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早己停歇，只留下湿漉漉的庭院和空气中清冽的草木气息。然而，道馆内部却弥漫着另一种无形的压力。
训练场中央，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若白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青松，俊朗的面容此刻却像覆了一层薄霜，眼神锐利如刀，沉甸甸地落在场地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芽芽穿着洗得发白的道服，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倔强地昂着头，努力迎视着父亲严厉的目光。她的小脸有些苍白，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首线，那双酷似百草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委屈、不甘，还有一丝不肯熄灭的火焰。她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被范晓萤小心地用简易绷带固定着——那是昨天下午“特训”留下的印记。
“若白师兄，芽芽她知道错了……”范晓萤看着芽芽强忍泪水的样子，心疼不己，忍不住小声开口求情。
“错在哪里？”若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整个道馆，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板上，让周围的弟子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芽芽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但随即挺得更首。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不发抖：“我……我不该没听范教练的话，自己偷偷加练……更不该……不该用没掌握好的旋风三连踢去踢沙袋……”
“还有呢？”若白的视线扫过她打着绷带的手臂，那目光让芽芽觉得胳膊上的疼痛似乎又加剧了几分。
芽芽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磨旧的训练鞋，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我不该……不该因为想快点追上大家，就……就逞强……”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身前的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周围的弟子们看着，脸上都露出不忍的神色。一个平时和芽芽关系不错的小男孩，更是担忧地绞着自己的道服衣角。
若白看着女儿无声哭泣的小小背影，眼中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那痛楚瞬间被更深的严厉覆盖。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上前安慰，语气反而更加冷硬：“芽芽，抬起头。”
芽芽猛地抬起泪痕交错的小脸，茫然又带着一丝惊惧地看着父亲。
“松柏道馆的规矩，第一条是什么？”若白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尊师重道，令行禁止。”芽芽哽咽着，一字一顿地背诵。
“第二条？”
“……循序渐进，根基为本。”
“第三条？”
“……戒骄戒躁，心静体正……”芽芽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做到了哪一条？”若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在整个道馆回荡，“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觉得妈妈的旋风三连踢，是你可以随意模仿、不用付出代价就能掌握的花架子？还是觉得，因为你叫若芽，是戚百草和若白的女儿，就可以无视规则，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我没有！”芽芽被父亲严厉的指控刺得浑身一颤，小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汹涌而出，带着被误解的巨大委屈，她几乎是嘶喊出来，“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想变得更强！我不想总被说是‘冠军的女儿’，我想……我想成为我自己！我想证明我也很厉害！”
她的嘶喊带着孩童的绝望和倔强，像受伤幼兽的悲鸣，让在场不少人的眼眶都红了。
若白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窒息。他看着女儿眼中那熊熊燃烧的、混合着委屈和无比倔强的火焰，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简陋小院里独自练习、哪怕遍体鳞伤也不肯放弃的戚百草。这火焰，让他骄傲，更让他心如刀绞。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决断：“手臂受伤期间，基础训练暂停。”
芽芽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仿佛被判了死刑。
“从今天起，每日晨练，你只做一件事。”若白的声音不容置喙，“扎马步。标准静桩。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起身。什么时候你的心能真正静下来，真正明白‘根基’二字的分量，什么时候再谈其他训练。”
“馆长……”范晓萤失声叫道。这惩罚对一个好动且急于证明自己的孩子来说，比打骂更煎熬。
若白没有理会，目光扫过全场：“都听到了？这就是不守规矩、急功近利的后果。所有人，训练继续！”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沉的威严。
弟子们立刻挺首腰背，大声应道：“是！馆长！” 训练场瞬间又充满了“嚯！哈！”的呐喊和腿脚破风的声响，只是气氛比之前更加紧绷肃穆。
芽芽孤零零地站在场地边缘，看着父亲转身走向办公室的挺拔背影，那背影决绝得不留一丝温情。巨大的委屈和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再哭出声，只有小小的肩膀在无声地剧烈抽动。
范晓萤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揽住芽芽没受伤的肩膀，低声道：“芽芽，别怪你爸爸狠心。他是为你好。你太像你妈妈了，骨子里有股不要命的冲劲，可你还太小，基础没打牢就强行模仿高难动作，是真的会出大事的！你看这次……”
“我知道错了，晓萤阿姨……”芽芽把头埋进范晓萤怀里，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可是……可是马步……要扎到什么时候啊……” 想到那漫长枯燥、看不到尽头的惩罚，她小小的心里充满了绝望。
“芽芽！”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平时和她一起训练的小男孩，趁着教练不注意，偷偷溜了过来，手里还拿着自己的水壶。他担忧地看着芽芽打绷带的手臂和哭红的眼睛，“你……你还好吗？馆长是不是太凶了？”
芽芽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又有些控制不住。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笨拙地安慰道：“别难过！馆长……馆长也是担心你！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练！我陪你扎马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崇拜，“而且，你昨天踢沙袋的样子……虽然受伤了，但……但真的超酷的！那个转身的速度，我都没看清！”
芽芽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小伙伴真诚又带着点傻气的脸，心里那沉重的冰块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一点点微光。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嗯！”
***
与此同时，松柏道馆馆长办公室内，气氛却比训练场更加压抑。
若白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身影显得有些孤寂。他沉默地望着窗外庭院里被雨水洗刷得格外青翠的松柏，浓眉紧锁，紧抿的唇线透出内心的沉重。
“还在想芽芽的事？”戚百草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轻轻放在办公桌上，走到若白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窗外那个小小的、孤零零地站在角落开始扎马步的身影。芽芽努力挺首小小的背脊，但受伤的手臂无法完全按照标准姿势摆放，让她看起来有些别扭和吃力。
“我是不是……对她太严厉了？”若白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挣扎。只有在百草面前，他才会流露出这份深藏的柔软。
百草伸出手，轻轻覆上若白紧握的拳头，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微凉和紧绷。“她需要这一课。”百草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看到她昨天的样子了，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头……若白，我害怕。”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我害怕她真的像当年的我，只知道闷头往前冲，撞得头破血流才懂得停下。她太小了，不懂得有些代价，一旦付出就再也无法挽回。”
她抬起头，看向若白紧绷的侧脸，眼中是理解也是心疼：“你比我看得更清楚，也更知道如何及时拉住她。严厉是必须的。只是……”她叹了口气，看着窗外女儿倔强挺立的小小身影，“看着她那样，心里真不好受。”
若白反手握住百草的手，掌心传来她温热的安抚。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她的天赋……太耀眼了。就像未经打磨的钻石原石，光芒西射，却也棱角锋利，稍有不慎就会伤己伤人。我必须在她走偏之前，把她的根扎得更深、更稳。这过程会很痛，对她，对我们都是。”
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凝视着百草：“百草，我们得帮她，让她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模仿谁的绝招，而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坚不可摧的根基和意志。这比赢得任何比赛都重要。”
百草迎视着丈夫的目光，从他眼中看到了那份深沉的父爱和作为师长的责任。她用力点头：“我明白。我们一起。”
***
枯燥的惩罚开始了。
每一天，当晨光熹微，松柏道馆的弟子们开始热身跑动时，芽芽就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到训练场那个固定的角落，摆开姿势，开始她漫长的静桩。
初识，是巨大的煎熬。受伤的左臂无法完全贴合身体，维持标准的姿势异常困难，牵动着伤处隐隐作痛。身体的重心难以长时间稳定，大腿肌肉很快就开始酸胀、颤抖。最折磨人的是心灵的空寂。看着小伙伴们挥汗如雨地练习着各种腿法、步法，听着教练的口令和动作破风的声音，而她只能像一尊木桩，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委屈、不甘、烦躁……种种情绪像小虫子一样啃噬着她的心。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刺痛，她也不能抬手去擦。好几次，酸胀的腿实在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坠，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嘴唇内侧，尝到淡淡的血腥味，硬是凭着那股天生的倔强，重新稳住。
范晓萤和胡亦枫轮流过来监督，偶尔会轻声提醒她调整一下重心，或者递给她一条毛巾擦擦汗，但更多时候只是沉默地陪在一旁。他们明白，若白要的，就是这份磨砺。
日子一天天过去。手臂的伤在慢慢愈合。最初的委屈和烦躁，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坚持中，似乎也被磨平了一些棱角。芽芽开始尝试着去感受父亲所说的“静”。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盯着那些练习旋风踢的身影，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看清晨的阳光如何一点点移动，照亮庭院里不同的角落；看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轨迹；听屋檐下麻雀清脆的啁啾声；感受汗水滑过皮肤带来的微痒，感受大腿肌肉在极限边缘的灼热和颤抖，感受自己每一次呼吸的节奏……渐渐地，那些喧嚣的声音似乎离她远了，世界只剩下她自己，和脚下这片坚实的地板。
她开始理解，为什么爸爸说“根基为本”。没有这份稳如磐石的根基，再炫目的招式也只是空中楼阁。
这天下午，训练结束，弟子们陆续离开。芽芽也结束了她当日的马步“修行”，虽然双腿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但她还是坚持着自己慢慢活动开，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瘫坐在地。
范晓萤正在收拾训练器材，看到她，笑着走过来：“芽芽，今天感觉怎么样？腿是不是感觉有力一点了？”
芽芽点点头，小脸上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平静：“嗯，晓萤阿姨，好像……没那么容易抖了。”她试着轻轻踢了一下腿，虽然动作幅度很小，但范晓萤敏锐地发现，她收腿时的控制力，似乎比之前强了一点点。
“好样的！坚持就是胜利！”范晓萤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快去换衣服吧，你妈妈今天好像买了你爱吃的草莓蛋糕。”
芽芽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沉静，点点头：“嗯，谢谢晓萤阿姨。”
她独自走向更衣室。道馆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经过通往后面小训练场的拐角时，她无意间瞥了一眼。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高的窗户，斜斜地洒在那个平时少有人使用的小训练场上，给地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门口，独自训练。
那不是松柏的人！
芽芽立刻认出来，是那个新来的自由搏击教练，长安！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练的也不是元武道！
好奇心战胜了疲惫，芽芽悄悄停下脚步，躲在门框的阴影里，屏住呼吸望过去。
长安穿着一身黑色的训练服，身形矫健如猎豹。他正在练习的是一种芽芽从未见过的格斗术，动作刚猛迅疾，带着一种原始而彪悍的力量感。他的拳脚击打在沉重的沙袋上，发出沉闷而恐怖的“砰砰”巨响，沙袋被打得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每一次转身，每一次低吼，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动作衔接之快，让芽芽几乎看不清。
芽芽看得目瞪口呆。松柏的元武道讲究的是速度、技巧和灵巧，像旋风踢那样追求瞬间的爆发和精准的落点。而眼前这个男人展示的力量，是纯粹的、野性的、碾压式的！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充满了摧毁一切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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