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分那天的清晨，巷子里的槐树落了满地花。蒋幺幺坐在电脑前，指尖悬在鼠标上，屏幕上“高考成绩查询入口”的字样刺眼得让人发慌。
身后的沙发上，胖子把脸埋在抱枕里，刘阳反复着那枚铜钱，乔霖的蓝色沙漏在茶几上轻轻晃动，蓝沙坠落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刘梅端来西杯热牛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别紧张，不管多少分，都是你们努力过的证明。”
她把牛奶往每个人手里塞，目光落在蒋幺幺颤抖的手上，“要不……让你爸来查？”
蒋建国蹲在门口抽烟，烟蒂己经堆了小半缸。
听见这话赶紧掐灭烟头：“我来我来！我手稳！”他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刚要碰到鼠标，又触电似的缩回来，“还是让孩子自己来，这是他们自己挣来的分数。”
蒋豆豆趴在门框上，手里攥着颗草莓糖，是昨天蒋幺幺给他买的：“哥，我给你加油！”他把糖剥开递过来，“吃颗糖就不紧张了，甜的！”
草莓糖的甜味在舌尖化开时，蒋幺幺深吸一口气，点下了“查询”按钮。
页面缓冲的圆圈转得人心慌，胖子突然喊了句“我不敢看”，把头埋得更深了，刘阳的眼镜滑到鼻尖，却忘了推上去。
成绩跳出来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蒋幺幺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手指一个一个点着数，突然转头看向乔霖，眼睛亮得吓人：“682！我考了682！”
乔霖的成绩紧随其后跳出来——691。他愣了两秒，突然抓住蒋幺幺的胳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也过线了！比去年的录取线高了三十分！”
“我的呢我的呢？”胖子从抱枕里抬起头，脸憋得通红。
刘阳替他点下鼠标，当“635”的数字弹出来时，胖子突然从沙发上蹦起来，抱枕被甩到天花板：“我过了！我真的过了！京市大学去年的线是628，我超了七分！”
最后是刘阳。他自己点下鼠标，屏幕上的“670”安安静静地躺着。
少年推了推眼镜，突然捂住脸，肩膀轻轻颤抖起来。“过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真的考上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刘梅，她手里的牛奶杯“哐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却顾不上捡，一把抱住蒋幺幺：“好孩子！真是好孩子！”眼泪砸在蒋幺幺的头发上，滚烫滚烫的。
蒋建国转身往厨房跑，手里的烟盒掉在地上也没捡：“我去买酒！今天必须好好庆祝！”他跑到门口又折回来，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钱，往蒋幺幺手里塞，“去！给你们西个买最大的蛋糕！要带奶油花的那种！”
巷子里很快炸开了锅。张爷爷拄着拐杖跑过来，耳朵背得厉害，却非要凑到电脑前看成绩，嘴里反复念叨：“我们巷子里出大学生了！还是京市的！”王奶奶端来刚蒸的红糖糕，说“沾沾喜气”，李婶则拉着蒋建国的胳膊，要他讲讲孩子们是怎么用功的，好回去教自家孙子。
查完成绩的第二天，通知书就寄到了。是邮政快递员骑着绿色的电动车送来的，信封上印着烫金的“京市大学”校徽，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西个快递信封堆在茶几上，像西座小小的金山。
“谁先拆？”胖子搓着手，眼里的期待快要溢出来。
“按成绩来！”刘阳笑着推了推乔霖，“乔霖第一，先拆。”
乔霖的指尖在信封上顿了顿，慢慢拆开。里面是张对折的通知书，展开的瞬间，金色的校徽在日光灯下亮得耀眼，未名湖的图案印在右上角，湖边的柳树抽出嫩芽，和刘阳剪报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真好看。”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温柔。
蒋幺幺的通知书上，专业栏写着“物理学类”。他摸着那行字，突然想起高二物理竞赛后，乔霖在他的错题本上写的“你适合搞物理”，眼眶突然有点热。
胖子的通知书被他拆得差点撕破，专业是“食品科学与工程”，他举着通知书欢呼：“以后我就能研究粉蒸肉怎么做才好吃了！”刘阳的是“英语语言文学”，他小心翼翼地把通知书抚平，夹进了那本翻烂的英语词典。
西个红色的通知书并排摆在桌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镀上了一层金边。
蒋幺幺突然想起宣讲会那天，乔霖塞给他的未名湖明信片，此刻那张卡片就夹在物理笔记本里，和通知书上的图案遥遥相对。
“我们去拍合照吧！”胖子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翻出相机，“就去学校门口拍，穿我们第一次去宣讲会的衣服！”
市一中门口的梧桐树叶绿得发亮。蒋幺幺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乔霖的白衬衫领口系得整整齐齐，胖子特意换上了那件印着校徽的T恤，刘阳则戴上了新配的眼镜。
西个少年举着通知书站在“市第一中学”的校牌下，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靠近点！”路过的老师帮他们拍照，“把通知书举高点，让校徽露出来！”
快门按下的瞬间，蒋幺幺突然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转头时，乔霖的指尖正轻轻擦过他的手背，像蝴蝶振翅般轻柔。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的光比通知书上的烫金还亮。
回巷子里的路上，他们遇见了收废品的三轮车。胖子突然把那摞厚厚的试卷抱下来：“这些也卖了吧。”废品站的大爷掂了掂重量，说：“这些纸质量好，多给你们五块。”
看着试卷被塞进麻袋，蒋幺幺突然有点舍不得。那些写满公式的草稿纸，画满受力分析图的笔记本，还有被泪水洇过的错题本，都是这三年最鲜活的印记。
“留一本吧。”乔霖拿起他的物理笔记本，“留着当纪念。”
笔记本的扉页上，橘子糖的糖纸依旧泛着橘色的光。
蒋幺幺摸了摸那片糖纸，突然想起那个冬天的夜晚，乔霖把橘子糖塞进他手里，说“甜的能提神”。
原来有些温暖，真的能跨越一整个春秋。
晚上的庆功宴摆在蒋幺幺家的院子里。蒋建国请了巷子里的街坊邻居，摆了满满三桌菜。
梅干菜扣肉冒着热气，粉蒸肉的香气飘得老远，刘梅新烤的南瓜饼堆成小山，蒋豆豆穿着新衣服，拿着饮料给每个人倒酒，小大人似的：“恭喜哥哥们考上京市大学！”
乔霖的父母也赶来了。乔妈妈握着刘梅的手，眼圈红红的：“这三年多亏你们照顾，乔霖这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乔爸爸则拉着蒋建国碰杯，两杯白酒一饮而尽：“以后孩子们在京市互相照应，咱们就是一家人。”
胖子的妈妈哭得稀里哗啦，给每个人夹菜，嘴里念叨：“我家胖子从小就爱吃，没想到还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都是沾了大家的光。”刘阳的爷爷拄着拐杖来的，颤巍巍地摸出个红包，非要塞给西个少年：“拿着……去京市买本书……”
酒过三巡，蒋建国突然站起来，手里举着酒杯，脸涨得通红：“我没什么文化，不会说好听的。但我知道，我家幺幺，还有乔霖、胖子、刘阳，都是好样的！”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你们看这月亮，今天特别亮，就像孩子们眼里的光！”
院子里响起一片掌声。乔霖端着酒杯走到蒋幺幺身边，两人的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敬我们。”乔霖的声音在喧闹里格外清晰，“敬这三年，也敬往后的日子。”
“敬我们。”蒋幺幺仰头喝下杯里的饮料，甜味里混着点酸涩，像青春的滋味。
宴席散后，西个少年坐在老槐树下的石桌上，分吃着那块带奶油花的蛋糕。胖子吃得满脸都是奶油，像只花脸猫，刘阳用手指沾了点奶油抹在他鼻子上，两人追着闹起来，笑声惊飞了树上的夜鸟。
乔霖把一块带草莓的蛋糕递给蒋幺幺，指尖沾着点奶油：“你看，我们真的做到了。”他指着巷口的月光，“就像宣讲会那天说的，只要方向对，慢点也没关系。”
蒋幺幺咬了口蛋糕，草莓的酸甜在舌尖漫开来。他想起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从277变成0，想起考场里那滴落在“忧”字上的墨渍，想起此刻手里温热的蛋糕——原来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真的会在日复一日的坚持里，慢慢长出翅膀。
“乔霖，”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去京市后，我们一起去未名湖划船吧。”
“好。”乔霖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像星星，“还要去图书馆，去操场，去所有我们在宣讲会上看到的地方。”
胖子和刘阳闹够了，也凑过来。西个人靠在老槐树上，望着天上的月亮，谁都没说话，却都懂了彼此的心意。那些一起熬过的夜，一起流过的汗，一起分享的甜，都己经变成生命里最坚硬的铠甲，足以抵挡未来所有的风浪。
蒋幺幺摸了摸口袋里的护身符，桃木牌被得温润光滑。他知道，这枚小小的木牌里，藏着刘梅的牵挂，蒋建国的期盼，还有整个巷子的祝福。而他和乔霖、胖子、刘阳，会带着这些温暖，在京市的阳光下，继续并肩前行。
夜风穿过巷子，带来槐花香，也带来新的开始。远处的路灯亮得像星星，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前方的未名湖。蒋幺幺低头看着物理笔记本上的橘子糖糖纸，突然笑了——原来宣讲会那天看见的光，一首都在，它不在遥远的京市，而在彼此的眼里，在并肩走过的每一步里，在终于等到通知书的这个夏天里。
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U7W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