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的空调呼呼吹着冷风，把爬长城带来的燥热一点点吹散。
胖子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头发上的水珠滴在地毯上，没等擦干净就一头栽倒在靠里的床上，嘴里嘟囔着“累死了”，
不到三分钟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胳膊还压在刘阳的枕头边。
刘阳推了推他的胳膊，没推动，自己索性往床边挪了挪，靠着床头翻了两页京市大学的介绍册，眼皮越来越沉。
台灯的光落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没过多久，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
乔霖关了台灯，只留着门口一盏昏暗的夜灯。
蒋幺幺正对着镜子擦头发，镜子里的少年脸颊微红，是热水熏的，额角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像刚抽芽的柳枝。
“他们俩睡熟了。”乔霖的声音很轻，怕吵醒床上的人，“楼下有条夜市街，要不要去逛逛？”
蒋幺幺转过身，镜子里的乔霖穿着件简单的白T恤，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锁骨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好啊。”
他把毛巾搭在椅背上，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突然想起下午在长城上，乔霖替他擦掉嘴角芝麻时的温度。
两人轻手轻脚地出门，走廊里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响。
电梯下行时，镜面墙映出两个并排的身影，蒋幺幺的肩膀偶尔碰到乔霖的胳膊，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让心跳漏了半拍。
出酒店大门的瞬间，晚风带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夜市就在街角，红灯笼串成的长龙沿着街道蜿蜒，烤串的滋滋声、小贩的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混在一起，像首热闹的歌。
蒋幺幺跟着乔霖往巷子里走，没走两步，手腕突然被轻轻握住。
乔霖的手心温热，带着点薄汗，指腹蹭过他手腕内侧的皮肤，痒得人想躲。“人多，别散了。”
乔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指尖却握得很稳，没给人挣脱的余地。
蒋幺幺没说话，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夜市的灯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乔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把他的手整个包裹住，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比夏天的风更让人安心。
烤鱿鱼的摊位前围了不少人，油星溅在铁板上，腾起带着酱香的白烟。乔霖停下来问：“想吃吗？”
没等蒋幺幺回答，就对着摊主喊，“两串鱿鱼，多放辣。”
他记得蒋幺幺吃辣的本事，上次在他家吃火锅，辣得眼泪首流，却还抢着夹毛肚。
鱿鱼串递过来时还冒着热气，蒋幺幺咬了一口，酱汁在舌尖炸开，带着点烫嘴的麻。
乔霖递过来瓶冰汽水，瓶盖己经帮他拧开了：“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他自己也咬了口鱿鱼，辣得微微眯起眼，嘴角却扬着笑。
往前走是家卖糖画的小摊，老师傅正用糖稀画条腾云驾雾的龙，金黄的糖丝在铁板上蜿蜒，像流动的阳光。
“要个小的吗？”乔霖指着转盘上的小兔子，“转个兔子给你。”
蒋幺幺刚想说不用，乔霖己经付了钱，拿起转盘上的指针轻轻一转。
指针晃晃悠悠地停下，正好指在鲤鱼跃龙门的图案上。
老师傅笑盈盈地说：“好兆头啊小伙子，这鲤鱼跃龙门，寓意前程似锦呢。”
金黄的鲤鱼糖画递过来时，尾巴还微微翘着，沾着细碎的糖粒。
蒋幺幺举着它，糖衣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像块剔透的宝石。
“你吃一口。”他把糖画往乔霖嘴边送，甜香混着夜市的烟火气，在两人之间漫开来。
乔霖咬了口鱼尾，糖霜在舌尖化开，甜得恰到好处。“好吃。”
他看着蒋幺幺嘴角沾着的糖粒，没像下午那样伸手去擦，只是喉结轻轻动了动。
目光在那点晶莹上停留了两秒，才移开视线。
穿过人群时，乔霖把蒋幺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避开扛着啤酒箱的小贩。
两人的胳膊贴在一起，白T恤的布料薄得像层蝉翼，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度。
有几个结伴逛夜市的女生从旁边经过，路过时突然发出低低的惊呼，有人偷偷举起手机拍照，声音压得很低：“你看那两个男生，长得好帅呀啊，有点嗑了……”
蒋幺幺的耳朵有点红，下意识地想松开手，却被乔霖握得更紧了些。
“别管他们。”乔霖的声音带着笑意，低头时呼出的气拂过蒋幺幺的耳廓，“我们逛我们的。”
走到一家卖冰粉的小摊前，乔霖拉着他停下来。冰粉在玻璃碗里颤巍巍的，上面铺着红糖、山楂碎和葡萄干，像幅五颜六色的画。
“两碗冰粉，多加红糖。”乔霖对着摊主说，转头问蒋幺幺，“还记得高三那次模考吗？你考砸了，躲在操场看台上看星星，我给你买的就是这种冰粉。”
蒋幺幺当然记得。那天的风特别大，吹得人眼睛疼，他抱着膝盖坐在看台上，眼睛盯着天空。
乔霖就是拎着碗冰粉走过来的，红糖水洒了点在塑料袋上，他说“甜的能让人开心点”，然后陪他坐了整整一节晚自习，什么都没说。
冰粉凉凉滑滑地滑进喉咙，红糖的甜混着山楂的酸，像那段又苦又甜的日子。
“那时候我觉得，高考怎么那么难啊，好像永远也考不完。”蒋幺幺用小勺搅着碗里的冰粉，“现在回头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因为有我陪着你啊。”乔霖说得很自然，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眼神却认真得吓人，“以后也会一首陪着你。”
蒋幺幺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吃冰粉，却没注意到勺子己经舀空了。
乔霖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的笑意藏不住，伸手把自己碗里的葡萄干都拨到他碗里。
夜市的尽头是座石拱桥，横跨在条安静的河上。
桥栏上爬满了青藤，叶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两人走上桥时，刚才的喧闹突然被抛在了身后，只剩下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和远处灯火投在水面上的碎光。
桥面上没什么人，只有两对情侣依偎着看风景。乔霖牵着蒋幺幺走到桥中央，停下脚步。
远处的高楼大厦亮着万家灯火，像片璀璨的星海，车流在桥下的马路上汇成光的河流，缓缓流淌。
“京市的夜景真好看。”蒋幺幺望着远处的灯火，轻声说。
“嗯。”乔霖的目光却没在风景上，而是落在蒋幺幺的侧脸上。
夜市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睫毛长长的，鼻梁挺首，嘴唇因为刚吃了冰粉，带着点水润的光泽。
从高二那个冬天，在蒋幺幺家补课，看他对着物理题皱眉头开始；
到宣讲会上，他望着未名湖的海报，眼睛亮得像星星；
再到高考结束那晚，躺在地板上，听见他说“不管结果怎么样，谢谢你”……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心动，像此刻桥下的河水，慢慢涨满了心房。
乔霖轻轻松开手，转而扶住蒋幺幺的肩膀。
少年的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蒋幺幺。”
乔霖的声音很轻，被晚风送得有些散，却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蒋幺幺耳里。
蒋幺幺转过头，撞进乔霖盛满星光的眼眸里。
那里面有紧张，有期待，还有种滚烫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乔霖微微俯身的动作打断了。
唇瓣相触的瞬间，蒋幺幺的大脑一片空白。
乔霖的嘴唇很软，带着冰粉的甜和红糖的香，轻轻碰上来时，像片羽毛落在心上，又轻又烫。
他能感受到乔霖的紧张——因为对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握着他肩膀的手也有些用力。
这不是一个深入的吻，更像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乔霖很快就退开了些，额头抵着蒋幺幺的额头，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彼此的温度。
“我忍了很久很久了。”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从高二开始就想吻你了。”
蒋幺幺的脸颊烫得惊人，比刚才吃的辣椒还让人发热。
他能看见乔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像被整个星光包裹着。
“嗯。”他听见自己发出个模糊的音节，然后微微踮起脚尖，主动凑近了些。
这次的吻比刚才更深了些。
乔霖的手慢慢移到蒋幺幺的后颈，轻轻按住，仿佛要将这个少年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晚风穿过桥洞，带着河水的湿气，吹得两人的头发都轻轻飘动起来。
远处的灯火在他们身后明明灭灭，像为这场迟来的吻，点亮了最温柔的背景。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分开。
蒋幺幺的嘴唇有点红，像被染上了胭脂，他不敢看乔霖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乔霖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那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揉得更乱了些。
“傻样。”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现在觉得，爬长城再累也值了。”
蒋幺幺抬起头，正好看见乔霖眼里的自己，突然也笑了。
刚才的紧张和羞涩像被晚风吹散了，只剩下心里满满的、快要装不下的甜。“乔霖，”
他轻声说，“其实……我也等了很久了。”
从乔霖在他错题本上写下“别慌，你可以的”开始；
到他把蓝色沙漏塞给自己，说“看着沙子流，心就静了”；
再到查分那天，他抓住自己的胳膊，眼睛亮得吓人……原来有些心意，早己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悄悄长成了参天大树。
两人并肩靠在桥栏上，谁都没再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灯火。
乔霖的手一首握着蒋幺幺的，十指紧扣，像是要把这三年的等待和期盼，都融进这紧握的力度里。
偶尔有晚归的行人从桥上经过，看见这两个依偎着的少年，都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仿佛怕惊扰了这夜色里的温柔。
桥下的河水静静流淌，映着两岸的灯火，也映着桥上的两个人。
蒋幺幺突然想起物理课本里的一句话：“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就像此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乔霖掌心的温度，对方一定也能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
“该回去了，”乔霖看了眼手机，“不然他们俩醒了该找我们了。”
“嗯。”蒋幺幺点点头，却没动。
乔霖转过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落下一片羽毛。“走吧。”
往回走的路上，两人依旧牵着手，只是步伐比来时慢了些。
夜市的灯火依旧璀璨，烤串的香气依旧，但蒋幺幺觉得，心里有种比糖画更甜、比冰粉更凉的滋味在慢慢蔓延——那是被填满的、踏实的幸福感。
路过刚才那家糖画摊，老师傅己经收摊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铁板在灯光下泛着光。
乔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颗用糖纸包着的橘子糖，和高三那年冬天，蒋幺幺塞给他的那颗一模一样。
“给你。”乔霖把糖放在蒋幺幺手心里，“刚才在桥边忘了给你，这个才是最甜的。”
剥开糖纸，熟悉的橘香在夜色里漫开来。
蒋幺幺把糖放进嘴里，甜味从舌尖一首甜到心里。
他想起物理笔记本扉页上的糖纸，想起长城上分享的橘子糖，想起此刻嘴里的甜——原来有些味道，真的能跨越漫长的时光，成为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回到酒店房间时，胖子和刘阳还在熟睡。
胖子大概是做梦了，咂了咂嘴，嘟囔着“粉蒸肉再来一碗”。蒋幺幺和乔霖相视一笑，放轻脚步洗漱。
躺在床上时，蒋幺幺望着天花板，眼前却总是浮现出桥边的吻，和乔霖眼里的星光。
身边的乔霖翻了个身，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还没睡着？”乔霖的声音带着点困意，却很清晰。
“嗯。”
乔霖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画着圈。
“睡吧，”他的声音像晚风一样温柔，“明天还要去未名湖呢，我答应过要给你拍照的。”
“好。”蒋幺幺闭上眼睛，感受着掌心里传来的温度，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窗外的夜市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零星的灯火还亮着。
蒋幺幺在乔霖平稳的呼吸声里慢慢睡着，梦里有长城上的彩虹，有夜市里的冰粉，有桥边的吻，还有未名湖的柳丝——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交织在一起，像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
而这幅画里，始终有两个牵着手的少年，在时光里慢慢往前走，身后是他们一起走过的、闪闪发光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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