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展开了羊皮卷。
上面的字迹娟秀而清晰,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绝望:
“有缘人,若你发现我的枯骨,万望垂怜,替我伸冤!”
“妾身香兰,吉祥村人氏。嫁与同村谢家为续弦。自入门起,侍奉公婆,抚育前房,不敢有丝毫懈怠。然婚后一年,公婆便以‘无所出’相责,遍寻偏方,强灌汤药。十年饮鸩,药石无灵,妾身之躯,早己油尽灯枯……”
“近日,妾身偶然听闻,公婆与那狠心郎君,竟密议购得一剂虎狼之药,欲置我于死地!妾身惶恐,奈何己经喝下那毒药,趁夜出逃,藏身于此。自知命不久矣,留此血书,只求有缘人念妾身冤屈,若得生天,替妾身讨一个公道!香兰绝笔。”
羊皮卷上的字迹力透纸背,仿佛浸透了书写者最后的血泪。
凌初沉默地放下羊皮卷,拿起那封信笺。
信纸更薄,字迹同样娟秀:
“有缘人,匣中存有银票一张,计纹银一百两。此乃妾身多年积攒,藏于隐秘之处,未被谢家搜刮。权作谢仪,万望收下,助你为妾身奔走鸣冤。香兰再拜。”
信纸下面,赫然是一张折叠整齐、质地坚韧的桑皮纸银票。
面额处,“壹佰两”三个大字清晰无比,盖着“通宝钱庄”的朱红大印。
一百两!
凌初的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银票,感受着它沉甸甸的分量。
这不仅仅是钱,是香兰用生命和绝望换来的、指向复仇的唯一希望。
她拿起那封写着银票说明的信纸,凑近烛火。
火舌温柔地舔舐着纸角,迅速蔓延开来,明亮的火焰跳跃着,映亮了她沉静的侧脸,也映亮了那具无声控诉的白骨。
橘黄的光在她眼中跳动,如同无声的誓言。
信纸很快化为灰烬,飘散在凹槽冰冷的空气中。
“香兰,”凌初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平静而郑重,带着一种穿透生死的力量,“你的冤,我凌初,记下了。这公道,我替你去讨。”
她将羊皮卷仔细卷好,与那张一百两的银票一起,贴身收进怀中最稳妥的地方。
然后,她小心地滑下石堆,吹灭了凹槽里的蜡烛。
这一夜,她没有蜷缩在角落,而是靠着石堆,背对着洞口,面朝着上方那处隐藏着枯骨与秘密的凹槽入口,席地而坐。
洞外山风呜咽,野兽的嚎叫隐隐传来,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
这悬高的洞中洞,成了她此刻唯一的堡垒。
她闭着眼,腕间的沉香木珠在黑暗中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冷幽香,怀中是沉甸甸的银票和更沉甸甸的承诺。
疲惫如潮水般袭来,她就在这守护与承诺的沉重中,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天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将清冷的光线投入山洞。
凌初睁开眼,身上依旧酸痛,但眼神却像被山泉洗过一般,澄澈锐利,充满了勃勃生机。
一夜休憩,加上怀揣的希望与底气,让她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
她仔细整理好身上的粗布旧衣,将香兰的羊皮卷和银票贴身藏好,最后将腕间的沉香木串往里推了推,确保被衣袖盖住。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出山洞,迎着微凉的晨风,大步下山。
再次站在里正赵德全家的院门外时,天己大亮。
赵德全刚打开院门准备喂鸡,一眼看到站在晨曦里的凌初,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的少女,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额角的血痂依旧刺目,身形也依旧单薄。
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像淬了寒星的利刃,又像蕴藏着无尽生机的深潭。
仅仅隔了一夜,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怯懦和绝望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仿佛能破开一切阻碍的锐气。
精气神焕然一新,几乎判若两人。
“招娣丫头?”赵德全迟疑地唤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簸箕,“你…你这是?”他上下打量着她,满眼都是惊疑。这丫头,昨天还一身是伤,满眼绝望地从乱葬岗爬出来,今天怎么就像换了个人?莫不是山里的精怪附了体?
凌初上前一步,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平静:“叔,是我。我来,是想求您两样东西。”
“哦?啥东西?”赵德全回过神来,连忙问。
“一份能证明我身份户籍的文书,”凌初看着赵德全的眼睛,语气坚定,“还有一份路引。我想离开吉祥村,去县城一趟。”
“去县城?”赵德全又是一惊,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丫头,你…你这刚分家,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一个人去县城?人生地不熟的,那地方鱼龙混杂,可不是咱们这小村子能比的!你一个女娃子……”
“叔,”凌初打断了他的担忧,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这吉祥村,己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也没有我的活路。舅舅一家视我为眼中钉,其他乡邻…也未必容得下一个‘晦气’的孤女。与其在这里困守至死,不如出去闯一闯。县城再难,总还有一丝机会。我有手有脚,总能找到活计,养活自己。”
她顿了顿,目光坦荡地看着赵德全:“况且,这村子里的空气,我多吸一口,都觉得憋闷。”
赵德全看着她眼中那抹决绝和清醒,知道再劝也是无用。
这丫头,心气儿己经飞走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又是无奈又是感慨:“唉!你这丫头…行吧,路是你自己选的。叔…只能盼着你好。”他转身往屋里走,“等着,叔这就给你写文书,开路引。”
“叔,”凌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还有一事。”
赵德全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我的名字,”凌初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凌初。凌厉的‘凌’,初心不改的‘初’。我想改这个名字。麻烦您,在户籍文书和路引上,都写‘凌初’。”
“凌初?”赵德全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脱胎换骨的少女。
招娣…那是周大富强加给她爹娘的、带着赤裸裸贪婪和恶意的名字,像一道耻辱的烙印。
如今,她要亲手撕掉这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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