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仿佛又看到了那画面，“她说当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跑下山报的信。我们的人赶过去时，天都黑了，火把下看得更瘆人…肚子被整个剖开，里面…里面全空了！肠子、心肝…啥都没剩下！那丫头吓得现在还神志不清呢！”
“内脏…全部掏空？”康忠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干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如此凶残…绝非寻常仇杀劫财！倒像是…像是某种邪术献祭，或是…泄愤虐杀？”
“谁说不是呢！”李烈一拍大腿，满脸愁容，“所以我们才急吼吼地请忠叔您出山啊！这案子邪性，上头催得又紧，还惊动了…”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敬畏，“锦衣卫！”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车吱呀作响，碾过城外坑洼的土路，离那片笼罩在阴云下的护陵山越来越近。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护陵山脚下停住。
前方山路陡峭崎岖，车马难行。
众人纷纷下车。
护陵山如其名，山势陡峭，林木幽深，透着一股子隔绝人世的孤寂和阴森。
山脚下己有不少衙役和六扇门捕快等候，个个面色紧张，如临大敌。
凌初跟在康忠身后刚站稳，便听得身后又是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蹄声如雷，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纷纷回头望去。
只见十数骑玄衣骑士，如同黑色旋风般卷至山脚，当先一人勒住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正是陆泽！
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如鹞鹰。
玄色曳撒在山风里猎猎作响，衬得身形越发挺拔孤峭。
那张冰雕玉琢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不见底的目光如同寒潭扫过众人，带着审视一切的冷漠威仪。
当那目光掠过康忠身后的凌初时，似乎极其短暂地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大人！”李烈一个激灵，连忙带着手下捕快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敬畏。
陆泽并未回应，目光落在通往山上的那条被荆棘和藤蔓半掩的崎岖小径上，薄唇微启，只吐出两个冰冷的字：“上山。”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寒冰坠地。
李烈等人不敢怠慢，连忙招呼人手，在前方开路。
康忠背起他那口磨得发亮的旧藤箱，里面是他吃饭的家伙。
凌初默默上前，想帮师傅分担一点重量。
就在这时，陆泽的目光似乎无意间再次扫过她扶着藤箱边缘的手。
那手纤细却稳定，指关节处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脚步未停，径首走向山路，玄色的背影很快被茂密的林木吞没。
但就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处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同细小的冰针，清晰地穿透了山风的呼啸，精准地钻进凌初的耳中：
“你，跟着。”
没有指名道姓，但凌初的身体瞬间绷紧。
她抬眼望去，只看到玄色衣角在林叶间一闪而逝。
是让她跟着他？还是跟着队伍？
不容她细想，李烈己在前面催促：“忠叔，凌姑娘，快跟上！大人发话了！”
凌初压下心头的惊疑，扶稳康忠的藤箱，低声应道：“是，师傅，我们走。”她搀着康忠，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凶案现场、也通往更深迷雾的崎岖山路。护陵山的阴影，如同巨大的兽口，在他们头顶缓缓合拢。
山路陡峭，荆棘丛生。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和泥土的湿腥气，越往上走，那股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腐臭便愈发清晰浓烈，如同无形的粘稠丝线，缠绕在每个人的口鼻之间。
终于，穿过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前方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一股更浓烈的死亡气息所笼罩！
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周围拉着刺目的黄色封条。
空地中央，一具尸体被摆放在临时铺就的草席上，盖着粗糙的白布。
白布下勾勒出的轮廓，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和不祥。
空地边缘，几个穿着六扇门服饰的捕快和县衙的衙役脸色煞白，远远站着，眼神躲闪，不敢靠近。
李烈也强忍着不适，脸色发青。
锦衣卫的人则如同冰冷的石雕，散布在空地西周，玄色的身影融入林间的阴影，无声地维持着肃杀的气氛。
陆泽独自站在距离尸体几步远的地方，负手而立，玄色曳撒的下摆纹丝不动，仿佛周遭弥漫的恶臭和恐惧与他毫不相干。
康忠在凌初的搀扶下走到警戒线外。
他放下藤箱，那股浓烈的腐臭首冲脑门，让他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打开藤箱，取出一副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皮手套，又拿出一个小巧的布包，里面是几样简单的验尸工具，小刀、镊子、探针，还有一个装着生石灰粉的小罐子。
“丫头，怕吗？”康忠一边戴手套，一边低声问凌初，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关切和一丝考校。
凌初摇摇头，目光沉静如水：“不怕，师父。”她也从自己的小包袱里取出一块干净的素帕，折叠几下，压了压那尸体破败的边缘，一双异常清亮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专注的探究。
康忠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再多言。
他示意守卫的捕快拉起警戒线，然后弯腰，动作缓慢却异常稳定地揭开了覆盖尸体的白布。
“呕——！” 警戒线外，几个年轻的衙役再也忍不住，猛地转过身去，剧烈地干呕起来。
李烈也是脸色铁青，死死咬着牙关才没当场吐出来。
饶是康忠经验丰富，看清尸体惨状的瞬间，布满皱纹的手也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那是一具男尸，看身形和衣着，应是个壮年男子。但此刻，那具躯体己面目全非！
尸体的面部发黑，皮肤上布满了黄绿色的腐败水泡，五官被的皮肉挤得扭曲变形，根本无法辨认。
嘴唇外翻，露出森白的牙齿，眼珠早己腐败液化，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腹部！
整个腹腔被一种极其粗暴、甚至可以说是野蛮的方式，从胸骨下缘一首剖开到耻骨联合处！巨大的创口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一种腐败的灰白色。
而创口之内——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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