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看着那两个沉默地接过推车、稳稳前行的锦衣卫“便衣”，再看看陆泽消失在人群里的挺拔背影，心中那股暖意终于压过了之前的怨怼和寒意，如同破土的嫩芽，悄然滋生。
这位陆大人……似乎真的……没有那么讨厌啊？
至少，他有他的方式。
新家很快出现在眼前。
正如牙行伙计所说，院子位于六扇门后街一条安静的巷子里，青砖瓦房，虽然有些年头，但收拾得还算干净整洁。
西间正房，一间小仓房，前院不大但平整，后院则有一片不小的空地，院子果然有一口盖着石板的水井。
一切都符合凌初的期望。
凌初和聂清瑶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在两位锦衣卫的帮助下，简单的行李很快搬进了院子。
送走两位沉默的“帮手”，凌初和聂清瑶立刻开始动手打扫。
其实房子本身还算干净，她们主要是擦拭灰尘，整理带来的物品。
忙活了一阵，凌初便提议：“清瑶姐，我们先带师父去看大夫吧？他的腿不能耽搁了。”
聂清瑶自然同意。
三人又去了城里口碑不错的医馆。
大夫仔细检查了康忠的腿，又详细询问了病史和昨夜的遭遇，最后神色凝重地将凌初叫到一旁。
“姑娘，老人家这腿……是陈年旧伤加上风寒湿痹，又经了昨夜那番折腾，骨头和经络的损伤……怕是难以根治了。”
老大夫捋着胡子，叹息道，“老夫开的这些药，只能尽力缓解疼痛，疏通经络。往后阴天下雨，疼痛恐怕会加剧。最要紧的是，”他压低了声音，“千万莫要让老人家多行走劳累，更要避免再次受寒受湿，否则……这腿恐怕就真废了。”
凌初的心沉了下去，面上却强自镇定，谢过大夫，拿着药方抓了药。
回去的路上，她看着师父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却难掩痛苦的神色，心中充满了忧虑。
回到新家，聂清瑶用刚买的米面简单熬了点粥，大家草草吃了些。
疲惫不堪的康忠很快支撑不住，在收拾好的房间里沉沉睡去。
凌初和聂清瑶则烧了一大锅热水。
当温热的水流洗去满身的泥泞、疲惫和寒意时，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换上带来的、唯一一套干净的素色粗布衣裙，虽然依旧简朴，但清爽的感觉让凌初觉得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她站在院中，看着初升的月光洒在干净的小院里，听着屋内师父平稳的呼吸声，心中那名为“希望”的火焰，在经历了昨夜的惊涛骇浪后，终于又顽强地、安静地燃烧起来。
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
夕阳的余晖将六扇门那威严的朱漆大门染上一层暖金色。
聂清瑶站在街对面一株老槐树的树荫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紧紧盯着那扇即将开启的大门。
她换上了一件半新的素色裙子，头发也仔细梳理过，虽然难掩憔悴，但眼神里却有了光。
“吱呀——”
厚重的门扉被从内推开，穿着统一皂隶服色的差役们如同潮水般涌出，结束了一天的辛劳，三三两两地说笑着散去。
聂清瑶的心跳不由得加快，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
终于，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正和同僚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放松的笑意。
“大勇哥！”聂清瑶忍不住扬声喊道，声音清亮地穿过嘈杂的人群。
康大勇闻声猛地抬头，看到树下的聂清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跟同僚打了个招呼，大步流星地穿过街道，来到她面前，笑容咧到了耳根：“清瑶？你怎么来了？等了很久吗？”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聂清瑶微微红了脸，声音轻柔：“我怕你下值出来找不到新家，特意过来告诉你一声。我们租好房子了，就在……”
“六扇门后街，柳树巷第三家，对吧？”康大勇快她一步，准确地说出了地址，还补充道，“听说院子不错，有水井，有前后空地，价格还公道，位置更是顶好！”
他语气里满是满意和轻松。
聂清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们也是上午才定下来的。”
康大勇嘿嘿一笑，带着点神秘：“今日上午，锦衣卫的方隠大人特意过来了一趟，就为了告诉我这个。说你们己经安顿好了，让我别担心，还说了具置。”他挠挠头，“嘿，这陆大人手下的人，办事还挺周到。”
聂清瑶想起白天在牙行陆泽那看似不耐烦却实实在在的援手，还有后来默默帮忙推车的锦衣卫，心中感慨，轻声道：“看来，锦衣卫的人……也不见得都是坏人。”
康大勇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不好说，人心隔肚皮。不过这事儿上，确实承情了。”
他自然地接过聂清瑶手里的小包袱，另一只大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走吧，回家！今天咱们安顿好了，得吃点好的庆祝庆祝！我去前街切点卤肉！”
两人并肩走在渐渐安静下来的大街小巷，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聂清瑶看着身边男人宽阔的肩背，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可以光明正大走在一起的安心，心头涌动着暖流。
新租的小院里，飘荡着的饭菜香气。
一张旧方桌摆在院子中央，上面摆着几个粗瓷碗碟：一碟油亮喷香的酱卤肉片，一盆雪白松软的大馒头，一锅熬得浓稠的小米粥，还有一盘翠绿油亮的炒青菜。
聂清瑶的手艺果然利落，简单的家常菜做得有滋有味。
凌初帮着摆好碗筷，看着这虽简单却热气腾腾的一桌，再看着围坐在一起的师父、大勇哥和清瑶姐，心中充满了踏实感。
这是属于他们的，劫后余生的第一顿团圆饭。
饭桌上气氛温馨。
康忠摇晃着手里一把破旧的蒲扇，看着眼前的光景，眼神有些恍惚，喃喃道：“昨儿个还在那山洪里逃命……今儿个就坐在这院子里吃饭了……真跟做梦似的。”
康大勇咬了一大口馒头，就着喷香的卤肉，满足地咽下，接口道：“可不是嘛！爹，您是不知道，今天六扇门里都传开了，派去平安村救灾的兄弟们回来了，说那场面……唉，真是惨！”他语气沉重下来。
凌初立刻竖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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