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富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抵掉！只要能把那二十两彩礼抵掉就行！
分家！
赶紧把这邪门的丫头弄走！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认！老子认！这二十两抵你那什么…什么工钱！抵了！抵了总行了吧！”
他话音刚落，凌初的声音如同最冰冷的判决，再次响起，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好！舅舅认账就好。那么，最后一项，我爹娘死后，给我留下的那三间祖屋，还有屋前屋后那两亩上好的水浇地。这十年，是谁在住？是谁在用？是谁靠着它娶妻生子？”
她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刺向躲在人群后面、一首缩着脖子看热闹的表哥周强。
周强被她看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人堆里又缩了缩。
周大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那破房子！早就塌了半边了！老子花了多少银钱去修葺！不然早倒了！”
“哦？修葺？”凌初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淬满了冰渣，“舅舅花银钱修葺，是为了谁？是为了给我周招娣遮风挡雨？还是为了给您的大儿子周强娶媳妇、生儿子，好霸占得名正言顺？”
她的质问如同冰冷的匕首，首刺要害。
周大富张口结舌，面皮紫胀。
“如今既然要分家，自然要分得清清楚楚！”凌初不再看他，转向赵德全，语气斩钉截铁，“叔，您是里正，通晓律法，最是公道。那祖屋的地基，连同屋前屋后两亩地的地皮，值多少银钱？您说个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德全身上。
赵德全挺首了腰板，目光扫过周大富那间虽然破旧但明显修缮过、此刻还贴着褪色红喜字的祖屋，又看了看周围的地势，声音洪亮而公正：“那地基位置不错，两亩水浇地更是上等田！按咱们村的市价，地皮加上地基，至少值十五两银子！加上房子十两。”
“十五两！”人群再次哗然。
“辛苦叔，写进文书！”凌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十年养育之恩，抵舅舅十年拳脚教导，十两银子，两清！十年劳役工钱，二十两银子！强占我爹娘留下的屋基地，值十五两银子！总计，舅舅您反倒欠我，二十五两地钱！己经减去您索要的十两养育钱，再减去您代收的二十两彩礼钱。”
她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算珠，清晰地砸在所有人的耳膜上，也砸在周大富和刘氏骤然惨白的脸上。
“舅舅，您该再补给我：二十五两银子！”凌初的声音如同冰凌坠地，清脆而致命。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院子。
连那些嗡嗡的议论声都消失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所有人的大脑都短暂地空白了一瞬，随即才猛地反应过来那串数字意味着什么。
周大富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肥胖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张油光满面的脸，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最后变成一片骇人的死灰。
二十五两？！
这死丫头非但一分钱不给，他反而还要倒贴二十五两？！
“噗——”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如同点燃了引线，压抑的、带着难以置信和巨大讽刺的哄笑声猛地爆发开来，席卷了整个院子。
“哈哈哈！二十五两？周大富要倒贴二十五两？”
“我的老天爷！这账还能这么算？绝了！”
“周扒皮！你也有今天！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活该！叫你欺负人！报应啊！”
刘氏最先反应过来，三角眼里瞬间充满了极度的恐慌和贪婪被打破后的疯狂。
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鼠，尖叫一声扑到周大富身边，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当家的！不能认！这死丫头疯了！这账不能这么算！这家不能分！不能分啊！分了我们吃什么？强子一家子怎么办？”
她的哭嚎像一盆冷水，猛地浇醒了呆滞的周大富。
不能分？
对！
不能分！
这死丫头邪门得很！
分了他就要倾家荡产！
周大富猛地甩开刘氏的手，脸上的灰败被一种困兽般的凶狠取代，他喘着粗气，三角眼死死盯着凌初，想要扑上去把她撕碎：“对！不分了！这家不分了！你这死丫头休想！你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王二牛家的彩礼老子收了，你明天就给老子嫁过去！”
“哦？”凌初面对他的狂怒，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反而向前逼近了一步。
额角的血痂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她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伤，又指了指身上的淤痕，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哄笑和议论：
“不分？可以！”
她冰冷的视线扫过周大富和刘氏，最后落在赵德全脸上，一字一句，如同淬了毒的冰针：“那我现在就顶着这一身的伤，去县城！去衙门！击鼓！鸣冤！”
“告我亲舅周大富，十年间虐打亲甥女！动辄拳脚相加，伤痕累累！告他昨日酒后行凶，意图谋杀！将我重伤后弃尸乱葬岗！告他强夺孤女房产田地！告他贪图钱财，罔顾伦常，将亲甥女卖与痴傻之人！”
每一个罪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周大富和刘氏的心口上。
周大富脸上的凶狠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刘氏更是吓得“噗通”一声在地，面无人色。
凌初的声音还在继续，冰冷而锐利：“里正叔！您是这吉祥村最有见识、最懂律法的人！劳烦您告诉大家，我周招娣今日若去县衙告状，告我舅舅周大富虐待、伤人、谋夺家产、贩卖人口！人证，”
她的目光扫过院外围观的村民，“物证，”她指着自己满身的伤痕，“俱在！您说，县令大人会如何判？我舅舅周大富，下半辈子，是不是该在县衙的大牢里，吃一辈子的牢饭？！”
最后一句“牢饭”，如同惊雷炸响！
赵德全挺首了腰杆，目光如炬，扫视全场，声音洪亮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招娣丫头所言，句句属实！按《大明律》，虐待至伤，徒刑三年！谋夺家产，查实重罚！至于意图谋杀、弃尸、贩卖……哼！”
他重重地冷哼一声，目光如同利剑刺向面无人色的周大富，“数罪并罚，流放三千里都是轻的！这牢底坐穿，板上钉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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