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后院的佛堂，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那缕如附骨之蛆的沉腐气息。
此刻，这方寸之地，更是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笼罩。
陆泽身影立于堂中，如同定海神针，亦如悬顶之剑。
刘天佐、郭老夫人、大夫人钱氏、二夫人慕容氏、管家，皆被“请”到了此处，神色各异，惊疑不定。
院墙之外，锦衣卫的身影在雨前阴沉的天光下若隐若现，无声地昭示着掌控。
钱氏脸色阴沉，用一方织金锦帕掩住口鼻，仿佛这佛堂的空气污秽不堪，眉眼间俱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倨傲：“哼，谎称是远亲，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这般藏头露尾、鬼祟行事，莫不是疑心我们这堂堂侍郎府，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勾当？”
她语带讥讽，目光锐利地刺向陆泽。
陆泽神色未动，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夫人言重。本官奉旨查案，闻贵府屡有奇异腐臭之气弥漫，恐怕是尸臭，扰攘不宁，故而登门叨扰，只求查明真相，还府上清净。”
“腐臭？”钱氏冷笑一声，锦帕挥了挥，像是在驱赶蚊蝇，“不过是些钻了地缝的死老鼠，时日久了自然发臭，清理干净便是。何至于劳烦陆大人亲自出马，还扣上‘尸体’这等骇人听闻的名头？莫非是想构陷不成？”
“哦？”
陆泽眉梢微挑，目光如电，扫过刘天佐瞬间涨红的老脸，最后定在钱氏那张保养得宜却刻薄尽显的脸上。
“若只是寻常鼠患，何需动用佛堂香火、池中水莲、合欢花树三重手段，日以继夜地镇压气味？钱夫人这当家主母，手腕魄力，倒真是令本官刮目相看。只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首指核心，“既是入赘钱家，这府邸原该姓钱，缘何今日却高悬‘刘府’匾额？当家做主之人，竟也默许了这姓氏更迭？”
“你！”钱氏被戳中痛处，脸上血色褪尽，随即涌上羞愤的潮红，尖声道，“他刘天佐算什么东西？当年不过一个穷酸落魄、连进京盘缠都凑不齐的秀才！若非我爹看他识得几个字，起了怜悯之心，招他入赘，供他衣食，助他科考，他焉能有今日的官袍加身、风光显赫？！这府邸，这产业，哪一样不是我钱家的根基？！我坐这当家主母的位置，名正言顺！他刘家，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赘婿罢了！改姓？那是他翅膀硬了，忘恩负义！”
“住口！”刘天佐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咆哮，额角青筋暴跳，仿佛被当众剥去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恰在此时！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阴沉的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如同天神的怒吼，在佛堂上空猛然炸响！
震得梁柱灰尘簌簌而落！
屋内众人齐齐变色，郭老夫人手中捻动的佛珠更是猛地一颤！
陆泽的声音在雷声余韵中响起，冰冷如铁，字字诛心：“既如此，钱夫人，那六位被你夫君纳入府中，却离奇消失的姨娘妾室，她们的尸骨，如今埋在何处？！”
“胡说八道！”
钱氏惊怒交加，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尖利变形，“她们……她们定是自知在这府中永无出头之日，又畏惧我这主母威严，卷了细软与人私奔了！这等不知廉耻的贱婢，死了干净！与我何干？刘天佐！”
她猛地转向脸色惨白的丈夫，眼神怨毒如蛇，“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怕东窗事发，故意设局，想用锦衣卫的手来除掉我？！你好来个金蝉脱壳？！”
“轰！咔嚓——！”
又是一道惊雷，裹挟着倾盆暴雨，如同天河倒泻，瞬间将天地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之中！
密集的雨点砸在佛堂的瓦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几乎在雷声炸响的同时，“噼啪”一声脆响！
郭老夫人手中那串油润的佛珠，串绳竟毫无征兆地崩断！
的檀木珠子滚落一地，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西散蹦跳，发出杂乱的脆响，与门外震天的雨声交织在一起，更添几分不祥的诡异！
“钱氏！”陆泽的声音穿透雨幕雷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究竟知道些什么？那六条人命，到底怎么回事？！”
钱氏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和陆泽的逼问击得心神大乱，长久压抑的怨恨、屈辱和不甘如同火山般喷发！
她指着面如死灰的刘天佐，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他是个没用的废物！是个断了根的阉人！”
“当年我爹招他入赘，图的就是他能为我钱家开枝散叶！可结果呢？！这么多年，我钱氏的肚子可有半点动静？！私下里寻了多少名医圣手，灌了多少苦药汤子，得出的结论都一样——是他！是这姓刘的废物，天生不能生养！他就是个没种的阉货！”
“贱人！你给我住口！！”刘天佐目眦欲裂，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疯狗，猛地朝钱氏扑去，却被两名锦衣卫校尉死死按住。
“我胡说？！”钱氏状若疯魔，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宣泄而扭曲，“若不是你后来走了狗屎运，攀上了高枝，一步步爬到这侍郎的位置，你焉敢将钱府改成刘府？！你娶那些贱婢，一个接一个地往府里抬，真当我不明白你的心思？！你不就是不死心，想多找几个女人试试，看能不能撞上一个瞎眼的，替你生个野种出来，好掩盖你这断子绝孙的丑事吗？！”
“可惜啊！老天有眼！你就是个绝户的命！”
钱氏狂笑，笑声在雷雨中显得格外凄厉，“那些贱婢，得了你的宠，就忘了自己是谁！背地里嚼舌根，笑你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笑你是个假男人！这些话，你以为能瞒得住谁？！你怕！你怕这些风言风语传出去，毁了你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官声体面！所以……所以你就把她们都杀了！都杀了！至于埋在哪儿……”
钱氏怨毒地瞪着刘天佐，“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就在这佛堂院子里！就在你老娘眼皮子底下！用假山石头封着，用香火熏着，用荷花合欢遮着！你以为能瞒天过海？做梦！”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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