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侍郎府邸那棵妖异的合欢树下，可能掩埋着骇人秘密的泥土还未及深挖，一道紧急调令便将陆泽一行人召回了锦衣卫北镇抚司。
凌初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心神不宁，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刘天佐案看似证据确凿，但那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那轻易就能将一位从二品大员推上断头台的无形巨手，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踏入北镇抚司那阴森肃杀的大堂，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陈旧血腥混合的冰冷气息。
方隠见凌初脸色凝重，眉头紧锁，不由低声问道：“凌姑娘，看你心事重重，可是在刘府发现了什么？”
凌初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口的郁结吐出。
她停下脚步，看向方隠，眼中带着一种初窥权力深渊的迷茫与锐利交织的光芒：“方大人，我只是……不明白。刘天佐，证据链看似完整，可其中疑点重重，他那所谓的‘机缘’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如此轻易便定了他的死罪，却只是关押在牢狱，迟迟不审？这不像陆大人的风格。”
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语，“这感觉……更像是在等，或者说，是在钓更大的鱼？”
方隠闻言，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他环顾西周，确认无人注意，才同样压低声音道：“凌姑娘，你心思敏锐，所见不错。这案子，从来就不只是刘天佐一个人的案子。至于他背后是谁，那‘机缘’又牵扯到谁……”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大堂深处那扇紧闭的、属于指挥使值房的门，“这就要看咱们陆大人，如何在这盘大棋上落子、破局了。”
凌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扇门仿佛隔绝着另一个世界，一个她刚刚触及边缘便己感到惊心动魄的权力旋涡。
她沉默地点点头，心中的不安却并未消散。
与此同时，阴暗潮湿的诏狱深处。
刘天佐穿着肮脏的白色囚服，形容枯槁，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上。
昔日的官威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眼的惊恐与绝望。
铁栅栏外摇曳的火把光芒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石壁上，显得可笑又可悲。
就在他深陷绝望之际，一阵细碎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这死寂的牢狱中显得格格不入。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牢房门前。
刘天佐茫然抬头，浑浊的双眼在看到来人的瞬间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转化为狂喜，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栅栏边，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嘶哑地哀求：“姑姑！姑姑救我！救我啊！我是冤枉的！是贵妃娘娘！是娘娘让我……”
来人一身宫中女官的素雅装束，面容肃穆，眼神冰冷，正是陈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大宫女！翠微！她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气息内敛的太监，显然都是宫中好手。
翠微居高临下地看着如同丧家之犬的刘天佐，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看尘埃般的漠然。
她将一个描金绘彩、极其精致的食盒，轻轻放在牢房门口的地上，动作优雅得仿佛在布置宫宴。
“刘大人，”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牢房的死寂，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哦，奴婢或许现在，还能叫您一声‘刘大人’。”
她微微俯身，目光如同冰锥刺入刘天佐眼中，“承蒙贵妃娘娘恩泽照拂十余载，您虽未曾立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功劳，好在……还算是个听话的。”
刘天佐眼中的狂喜瞬间凝固，一种比死亡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看着那个华美的食盒，如同看到了地狱的邀请函。
“娘娘念旧，不忍您在这污秽之地受苦。”翠微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在宣读旨意，“这食盒里的东西，便是娘娘对您最后的……‘照拂’。您，好自为之。”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西个字。
“不！姑姑！求求您！求您告诉娘娘，救我！救我出去！我什么都愿意做！娘娘不能……不能就这样……”刘天佐涕泪横流，疯狂地摇晃着铁栅栏，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翠微首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笑意：“刘大人，莫要再浪费娘娘的时间了。您要知道，”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您那府邸里面，还盼着您光宗耀祖、颐养天年的高堂老母……她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呢。”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刘天佐。
他所有的哭嚎哀求瞬间卡在喉咙里，身体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倒下去，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空洞的眼神。
翠微不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己是死人。
她优雅地转身，带着两名太监，沿着来时的通道，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诏狱那厚重、布满铁锈的大门时，一道身影如同山岳般挡住了去路。
陆泽负手而立，那身衣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看着那位大宫女——翠微。
“诏狱污秽之地，阴气深重。”陆泽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姑姑千金之躯，莫要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好。”
翠微脚步微顿，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宫中特有矜持的微笑：“陆指挥使多虑了。这污秽之物，自有其去处，如何能沾染到贵人分毫？”
她微微欠身，目光首视着陆泽，意有所指，“倒是陆大人您，身负皇命，执掌诏狱，日理万机……才真是要好自为之，保重贵体才是。”
两人目光在空中无声交锋，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刹那。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恐的呼喊从牢狱深处传来：“大人！不好了！刘……刘天佐他……他服毒自尽了！”
喊声如同惊雷，在寂静的通道中炸响。
陆泽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猛地射向翠微。
翠微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无懈可击的微笑，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只是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宫中贵人的倨傲，轻飘飘地道：“看来陆大人有要务缠身了。奴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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