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忠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亮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点欣慰。
但随即，巨大的疲惫感便重新席卷了他，他闭上眼，呼吸变得沉重而短促。
“师父您先歇着，我去收拾一下。”凌初轻声说着，替康忠掖了掖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来到隔壁聂清瑶的房间，凌初平复了一下情绪，从布包里拿出那支精心挑选的玉兰花银簪。
“清瑶姐，这是送你的，京城买的，我觉得特别衬你。”
聂清瑶接过簪子，入手沉甸甸的，不仅仅是银子的分量，更是这份心意。
她眼圈微红，声音有些哽咽：“凌妹妹，你看我……我欠你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说什么傻话呢！”凌初握住她的手，语气真诚，“我们互相帮衬着，一起熬过最难的日子，早就是一家人了。你要是和大勇哥成了婚，那就是我亲嫂子，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聂清瑶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凌初脸上的笑容淡去，低声问：“清瑶姐，师父他……大夫怎么说？”
聂清瑶的眼神黯淡下去，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大夫……说怕是……就这几日光景了。药……也只是尽尽人事，让他少受些苦楚……”
凌初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闷痛得厉害。
她沉默地点点头，康忠年事己高，身体底子早就被多年的辛苦和旧伤掏空了，这个结果，其实在闻到那浓重药味时，她心里就有了预感。
生离死别，终究是凡人无法逃脱的宿命。
傍晚时分，康大勇一身六扇门捕快的皂衣回来了。
他一进门，看见凌初，先是一愣，随即眼眶就红了，这个大个子汉子此刻显得异常脆弱。
“凌妹子……你回来了……我爹他……”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凌初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大勇哥，我都知道了。咱们……这几天就好好陪着师父吧。”
康大勇重重地点头，嘴唇紧抿着，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晚上的饭菜，聂清瑶做得格外用心。
虽然康忠只能喝下小半碗熬得稀烂的米粥，尝了几片凌初带回来的腊肉，但他精神似乎好了些，一首念叨着：“这腊肉……味道正……是京城廖记铺子的吧？”
凌初闻言一愣。
师父康忠一辈子几乎都在吉祥县及周边活动，怎会如此笃定地认出京城廖记铺子的腊肉？
她下意识地看向康忠，眼神里带着探究。
康忠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吃完最后一点粥，放下碗，看向凌初，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凌丫头……晚饭后……陪师父说说话吧。”
凌初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看着师父异常郑重的神情，点了点头：“好。”
晚饭后，聂清瑶默默地收拾碗筷，康大勇也心领神会地到院子里劈柴去了，将时间留给了这对师徒。
油灯的火苗微微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药味混合着饭菜的余香，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凌初搬了个小凳，坐在康忠的炕沿边。
“师父，您想跟我说什么？”凌初轻声问道：“师父，你的身份，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康忠靠在枕头上，目光越过昏黄的灯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凌丫头，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双眼睛，你心细如发，又天生是做仵作的料子……没错……师父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凌初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
“为师我早年也是在京城任职的。”
康忠的目光变得悠远，“干的……也是验尸查伤的活计……在刑部，或者更隐秘的地方……记不清了……”
他喘息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久远而模糊的过往，“后来……因为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说出来会死很多人，甚至会动摇根本的秘密，我不得不离开京城，隐姓埋名，一路向北……最后……到了这北边鸟不拉屎的吉祥村……”
“刚来的时候我狼狈不堪身无分文，满身脏污，像个乞丐，好在……老天爷没绝了我的路……县衙里缺个验尸的仵作……我便在这吉祥村……扎下了根……”
康忠停顿了许久，似乎在积蓄力气，目光转向凌初，带着深意：“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是在咱们村子后山的乱葬岗……捡到的大勇吧？”
凌初的心猛地一跳，重重地点头：“记得。师父说过，当时大勇哥只有六岁左右，身上特别瘦，像个小豆芽菜，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一首觉得奇怪，那会儿我爹娘刚带着我回吉祥村不久，村里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六岁的男孩，还偏偏在乱葬岗……”
康忠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了然的弧度：“是啊……很奇怪……但也不奇怪……”
他深深地看着凌初，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当时你娘亲，绣娘……抱着两岁的你……还有你爹周水生……一起回到吉祥村的……就在你们回来的当天……大勇这孩子……也出现了……”
“他……其实是你娘亲带回来的！”
康忠的声音陡然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揭破真相的沉重，“但是，当时的情形容不得半点闪失，你娘亲一个刚回村的妇人，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六岁的陌生男孩，村里人的闲言碎语，立刻就能淹死人，更会引来不该来的目光。”
“所以你娘亲她悄悄找到了我……”
康忠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充满了对往事的追忆和对那个聪慧女子的敬佩，“她把孩子藏匿的地点告诉了我，托付我去收养他，对外只说是从乱葬岗捡来的孤儿……”
凌初的呼吸几乎停滞了，巨大的震惊让她一时无法言语。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师父……那……那大勇哥……他……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http://www.220book.com/book/U8F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